晨光透过天窗照在眼皮上时,陆晞发现自己蜷缩在玩具箱后面睡着了。身上多了条毯子——印着霸王龙图案的那条,边角己经起球,是他三岁起就离不开的"护身符"。毯子一角还别着安全别针,妈妈特有的习惯,怕他被针脚刮伤。
阁楼门"吱呀"一声开了。陆昀端着餐盘走进来,牛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煎蛋被精心切分成霸王龙的形状,尾巴部分有点焦糊,番茄酱画出的眼睛歪歪扭扭地斜视着。
"妈五点起来做的。"陆昀把餐盘放在积满灰尘的旧积木箱上,推眼镜时在镜片上留下一个指纹,"她说你最近都不吃早餐。"
陆晞盯着那个滑稽的恐龙煎蛋。蛋白边缘焦黄卷曲,正是妈妈一贯的风格——她总说"焦脆的更香",就像她总记得他喜欢把吐司边撕下来泡在牛奶里。
"爸呢?"他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毯子上的线头。
"在书房。"陆昀的嘴角微妙地抽动了一下,"看了一夜《儿童心理学》,现在在查《如何应对长子嫉妒情绪》的论文。"
陆晞的牛奶杯猛地一晃,乳白色的液体溅在手背上。他想象不出严肃的爸爸捧着那种粉皮书的样子,就像他想象不出自己不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这件事。窗外的梧桐树上,两只麻雀正在争夺一根树枝,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
陆昀突然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这个动作让长子昂贵的校裤膝盖处立刻沾上了灰尘,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知道你为什么叫'晞'吗?"
"因为......"陆晞咬着吐司边缘,糖粉簌簌落下,"日出时的光?"
"对。"陆昀指向天窗外,朝阳正跃出云层,将花园里的玫瑰染成金红色,"爸妈说,你出生那天,朝霞特别美,整个产房都是粉色的。"他顿了顿,声音罕见地柔软下来,"而陆昕的名字是'晨光'——因为你己经照亮了这个家,她只需要跟在你后面发光。"
陆晞的喉咙突然发紧,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堵住了。餐盘底下压着一张纸——是他那篇被橡皮擦烂的作文,现在被人用钢笔工整地誊写了一遍,连那些幼稚的错别字都原样保留。末尾多了几行陌生的字迹,力透纸背的笔画像极了签署重要文件时的力道:"晞晞的恐龙画得真好!等妹妹长大了,你要教她画哦。PS:霸王龙的尾巴应该更粗些。——爸爸"
"对了。"陆昀走到门口又回头,阳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斑,"下午三点,足球场。"
"什么?"
"爸爸约了校队和你比赛。"陆昀嘴角微扬,"他说要让你见识下'老将的实力',但我猜..."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一份刚收到的邮件,《青少年足球训练计划》的标题下,陆远舟的签名墨迹未干,"有人偷偷联系了你的教练。"
陆晞的牛奶杯彻底翻了。乳白色的液体在旧地板上蔓延,像一条突然解冻的小河。他冲下楼时,正撞见妈妈抱着陆昕在钢琴旁。婴儿看见他,突然挥舞着小手"咯咯"笑起来,胸前那枚恐龙徽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她认得你!"苏婉惊喜地说,产后略显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看,这是哥哥呀。"
陆暄停下弹琴的手,修长的指尖还悬在琴键上方:"要不要抱抱她?"
陆晞僵在原地。妹妹那么小,裹在淡蓝色襁褓里像团柔软的云朵,他怕自己笨手笨脚......
"像这样。"陆远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带着剃须水的清冽气息。那双平日签署亿万合同的手此刻稳稳托住他的手臂,"右手护住脖子......对,这只手托住屁股。"
陆昕被放进他怀里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婴儿温热的脸蛋贴着他胸口,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身上散发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她好奇地抓着他的衣领,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突然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
"嗨......"陆晞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是三哥。"
陆昕回答他的是一个响亮的奶嗝,以及顺着嘴角流下的口水泡泡。
当天下午的足球赛,陆远舟被儿子连进三球。场边的树荫下,婴儿车里酣睡的陆昕成了最小也是最特别的观众。每当陆晞带球突破,那个小不点就会莫名兴奋地挥舞手臂,害得守候在旁的苏婉手忙脚乱地接住飞出去的安抚奶嘴。
回家路上,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晞背着睡着的妹妹,恐龙玩偶从书包里露出一只脚。走在前面的陆远舟西装外套搭在肩上,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后脑勺还粘着一根草屑——那是被儿子晃倒时沾上的。
"下周还来?"父亲头也不回地问,声音里带着可疑的喘息。
"嗯!"陆晞重重点头,感觉到背上妹妹的呼吸拂过脖颈,温热得像只小动物。
晚饭时,陆晞破天荒地把胡萝卜吃得一根不剩,甚至主动帮林姨收拾了陆昕打翻的米糊。餐桌上,他宣布了重大决定:"我要教妹妹认识所有恐龙!"说着把霸王龙玩偶郑重其事地放进婴儿车,"先借你保管,但不许咬它的尾巴!"想了想又补充,"等你会走路了,我带你去自然博物馆看真的霸王龙化石!"
夜深人静时,陆远舟在书房发现一张新画。西个火柴人围着婴儿车,最高的那个戴着眼镜(陆昀),第二个脑袋上飘着音符(陆暄),第三个举着恐龙(陆晞自己),而婴儿车里的小人......头顶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光芒延伸到每个家人身上。画纸角落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家会发光"。
书桌抽屉里,那本《儿童心理学》露出书签的一角。陆远舟轻轻合上抽屉,转身走向婴儿房。月光下,陆昕正抱着霸王龙玩偶酣睡,而那只被扯坏的尾巴,不知何时己经被人用绿色丝线仔细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