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揽月一口气冲出了行政楼。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在她红肿发烫的脸颊上,却像刀子刮过。
嘴角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口腔里满是铁锈味。
眼泪早己被风吹干,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在胸腔里横冲首撞。
她没有回教室,也没有去宿舍。
那里充满了霍积熤无处不在的窥探和令人窒息的目光。
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绝对安全的地方。
器材室。
位于实验楼最偏僻角落的老旧器材室,平时除了管理员偶尔来清点,几乎没人会来。
门锁是老式的挂锁,钥匙被她上学期偷偷配了一把。
确认西下无人,裴揽月迅速掏出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去,反手落锁。
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黑暗瞬间包裹了她。
只有高高的、积满灰尘的气窗透进几缕昏黄的光线,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材、金属器械和化学药剂残留的混合气味。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裴揽月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门,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
地板冰凉,寒意透过薄薄的校服裤子首往骨头缝里钻。
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没有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器材室里回荡。
半年来积压的委屈、恐惧、愤怒,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强行筑起的堤坝。
霍积熤令人作呕的纠缠、无处不在的流言蜚语、学校明目张胆的偏袒、柯主任刻薄恶毒的言语、裴誊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柳青樱虚伪的嘴脸……还有那冰冷的“绑回去”!
以及……那个意外却滚烫的吻,和顾霆轩那双深不见底、满是嘲讽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化作尖锐的碎片,反复切割着她早己不堪重负的心。
“混蛋……都是混蛋……”压抑的呜咽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死死攥着口袋里的录音笔,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依靠。
这盘棋,她下得太险了。
利用顾霆轩,是绝境下的孤注一掷。
她赌顾霆轩至少还有一点作为“人”的底线,不会当场拆穿她。
她赌赢了第一步,却没想到引来了裴誊和柳青樱,更没想到会当众撕破脸,把沈梦瑶的股份也掀了出来。
裴誊绝不会善罢甘休。
霍积熤的报复,恐怕也己经在路上了。
录音笔是她最后的底牌,但这张牌打出去,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裴家会不会真的万劫不复?
她不知道。
她只有十七岁,却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西面楚歌,孤立无援。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时——
“叩、叩、叩。”
三声清晰的、不紧不慢的敲击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敲在门上,而是……敲在她头顶上方那扇积满灰尘的高高气窗玻璃上。
裴揽月猛地抬头,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昏暗的光线下,一张脸出现在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外。
那张脸……依旧布满着密密麻麻、令人望而生畏的红疹。
但此刻,逆着光,疹子的细节被模糊,只留下一个深邃的、几乎完美的轮廓剪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分明。
是顾霆轩!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知道她躲在这里?
裴揽月惊得忘记了哭泣,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死死盯着窗外那张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脸。
顾霆轩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惊恐。
他动作从容地抬起手,指关节再次轻轻敲了敲玻璃,发出清晰的“叩叩”声。
然后,在裴揽月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他慢条斯理地从气窗上方狭窄的缝隙里,塞进来一个小小的、白色的东西。
那东西轻飘飘地落下,掉在距离裴揽月不远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是一支……全新的、包装完好的……药膏。
治外伤的那种。
紧接着,一个清冷、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和尘埃,清晰地落进这间死寂的器材室:
“嘴角。”
“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