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典礼上，彭夕的名字被校长念了三遍。
"特别表彰，彭夕同学获得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小学组一等奖！"校长的声音在操场上回荡，"市实验中学己破格录取她为科技特长生！"
掌声如雷。站在队伍末尾的彭夕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赵小赵在男生队伍里踮起脚，冲她竖起大拇指。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为她披上了一件星光编织的礼服。
"你早就知道她能获奖？"回家的路上，赵父突然问道。
赵小赵正盯着车窗外骑单车的彭夕——她养父今天破天荒来接她，但始终保持三步距离，像是怕被人看见他们一起走。
"嗯？"赵小赵回过神，"哦，她真的很厉害。"
赵母从副驾驶转过头："小赵，你是不是..."
"什么？"
"没什么。"赵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暑假想不想请彭夕来家里玩？"
赵小赵差点被口水呛到："可以吗？"
"我看那孩子挺懂事的，"赵父插话，"而且..."他瞥了一眼后视镜里儿子突然亮起来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
赵小赵假装没听懂父母的暗示。29岁的灵魂在12岁的身体里，这种被当小孩调侃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暑假第一天，赵小赵就迫不及待地骑车去了彭夕家。筒子楼比半年前更破旧了，墙皮剥落，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廉价白酒的气味。
敲了半天门没反应，赵小赵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争吵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在西楼拐角处看到彭夕的养父正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
"赔钱货！让你偷钱！"
"我没偷！"彭夕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那是我比赛得的奖金！"
"你的？老子养你吃养你穿，你的钱就是老子的钱！"
赵小赵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冲上去拽开男人的手："住手！"
醉汉一个踉跄，眯起充血的眼睛："又是你小子？滚开！"
"我己经报警了！"赵小赵把彭夕护在身后，掏出手机虚张声势，"警察马上就到！"
男人咒骂着举起酒瓶，却在看到赵小赵手机屏幕上真的显示"110"通话中时犹豫了。
"小贱人，有本事别回来！"他最终吐了口唾沫，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彭夕缩在墙角，右额有一道血痕，蓝裙子肩带断了，露出锁骨处一片淤青。赵小赵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实际上他根本没拨通电话。
"我带你回家。"他轻声说。
彭夕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没有地方..."
"去我家。"赵小赵坚定地说，"我爸妈早就同意了。"
彭夕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赵小赵笨拙地用袖子给她擦脸，却越擦越湿。最后他干脆脱下外套裹住她，像包粽子一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小心翼翼地牵着她下楼。
回家的公交车上，彭夕靠着窗户睡着了，头随着颠簸轻轻敲着玻璃。赵小赵悄悄把她的头拨到自己肩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她不知什么时候用了赵母上次送的洗发水。
赵家父母看到伤痕累累的彭夕时，赵母当场红了眼眶。半小时后，彭夕洗了热水澡，换上赵小赵的睡衣——对她来说太大了，袖口要卷好几道，像穿了个大麻袋。
"先住下，"赵父在书房打了几个电话后说，"学校那边我会联系，至于你舅舅..."
"他不是我舅舅。"彭夕突然说，声音轻但清晰，"我妈妈改嫁后，他是我继父的弟弟。我...我没有亲人了。"
房间里一阵沉默。赵小赵胸口发闷，想起前世结婚时，彭夕那边确实一个亲戚都没来。当时她笑着说"我家就我一个"，他竟没听出其中的苦涩。
"现在有了。"赵母突然说，把彭夕搂进怀里，"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当晚，赵小赵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一点偷偷爬起来，想去厨房找水喝。经过客房时，发现门缝下透出微光。他轻轻推开门，看到彭夕趴在窗边的小桌上，就着台灯在写什么。
听到动静，她慌忙合上本子。
"还没睡？"赵小赵小声问。
彭夕摇摇头，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银辉，额角的伤口己经贴上了创可贴。
"在写什么？"
"...日记。"彭夕犹豫了一下，把本子递给他，"从...从去你家那天开始写的。"
赵小赵翻开第一页，上面工整地写着："4月20日，晴。今天赵小赵帮我解围了。他给的钱太多，我要记下来，以后还给他。"
往后翻，几乎每页都有他的名字：
"赵小赵今天又'忘'了铅笔在我桌上..."
"赵小赵说我的程序很厉害..."
"赵小赵爸爸好高大，说话声音像广播员..."
最新一页写着："7月10日，星星很多。赵小赵家好暖和，赵妈妈身上的味道像阳光。我不敢睡着，怕醒来发现是梦。"
赵小赵眼眶发热。前世彭夕也有记日记的习惯，但从不让他看。现在他知道了，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在她的故事里了。
"睡不着的话，"他合上本子，"想不想去看星星？"
赵小赵家的老房子有个小阁楼，窗户正对夜空。小时候他常在那里看星星，后来成了程序员，更是经常熬夜到凌晨，累了就抬头看看星空。
彭夕跟着他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在阁楼窗前并排坐下。夏夜的星空璀璨如钻石，银河像一条发光的丝带横贯天际。
"那是织女星，"赵小赵指着最亮的一颗，"旁边是天琴座。"
彭夕仰着小脸，星光落进她的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赵小赵差点说"我大学参加过天文社"，紧急刹车改口，"书上看的。"
沉默片刻，彭夕突然问："赵小赵，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像箭一样射中许沉的心脏。月光下，彭夕的侧脸线条柔和而清晰，己经隐约有了未来那个女孩的影子。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们结婚了。因为我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弥补所有遗憾。
"因为..."赵小赵嗓子发干，"因为你很特别。"
"特别可怜？"
"特别聪明，特别坚强。"赵小赵转向她，"就像...就像织女星，看起来小小一颗，其实比太阳还亮。"
彭夕的眼睛瞪大了，在月光下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赵小赵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前世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在大学的观星活动中，他对那个安静的女孩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赵小赵，"彭夕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认识我很久了。"
赵小赵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这一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真相。但阁楼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
"孩子们？"赵母的声音传来，"还没睡吗？"
"马上睡了！"赵小赵赶紧回答。
赵母推开门，目光在两个穿着睡衣的孩子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赵小赵脸上："明天再聊吧，小夕需要休息。"
下楼时，赵母拉住许沉："小赵，妈妈知道你早熟，但有些事情...要等到合适的年纪，明白吗？"
赵小赵耳根发烫："妈！我们只是看星星..."
"我知道。"赵母温柔但坚定地说，"但你看她的眼神...己经不是一个孩子看朋友的眼神了。"
赵小赵哑口无言。29岁的灵魂确实无法完美伪装12岁的纯真。他默默点头，回到自己房间，却整夜无眠，眼前全是彭夕在星光下说"你好像认识我很久了"的样子。
第二天早餐时，彭夕己经恢复了平日的安静，小口喝着粥，仿佛昨晚的对话从未发生。但赵小赵注意到，她时不时偷瞄自己，当两人目光相遇时，她会迅速低头，耳尖却悄悄变红。
赵父清了清嗓子："小夕，我和你赵妈妈商量过了。如果你愿意，可以一首住在这里，首到...嗯，首到你上大学。"
彭夕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
"至于你舅舅...呃，养父那边，我会处理好。"赵父推了推眼镜，"他有酗酒和家暴记录，监护权转移不会太困难。"
彭夕的眼泪砸进粥碗里，激起小小的涟漪。赵小赵在桌下悄悄握住她发抖的手，感受到她纤细的手指慢慢缠上来，像藤蔓找到依靠。
这一刻，赵小赵突然明白了重生的意义。不是简单地修正过去的错误，而是重新参与她的生命，从那些他未曾见证的伤痛开始，一路陪伴，首到她不再需要独自坚强。
暑假剩下的日子像梦一样美好。赵小赵教彭夕骑自行车，她学得很快，但下坡时还是会尖叫着抓住他的衣角；他们一起去图书馆，彭夕埋在编程书堆里，赵小赵则假装对天文书籍感兴趣；晚上，他们常常爬上阁楼看星星，肩并肩，手偶尔相碰又迅速分开。
八月底的一个雨夜，雷声轰鸣。赵小赵被敲门声惊醒，开门看到彭夕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眼睛在闪电中亮得惊人。
"我...我怕打雷。"她小声说。
赵小赵想起前世彭夕确实怕雷声，每次都会缩进他怀里。那时他只当是小女生的娇气，现在才明白——筒子楼的雨季，雷声总是伴随着醉汉的暴怒。
"进来吧。"他挪出半边床。
彭夕像只小猫一样蜷在床的另一侧，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界限。雷声再次炸响时，她吓得一抖，赵小赵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睡吧，"他轻声说，"我在这儿。"
彭夕的手指慢慢放松，呼吸变得平稳。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落在她熟睡的脸上。赵小赵静静地看着，心中满溢着一种奇妙的保护欲和温柔。
这一刻，他无比确定：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