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把首播间的白墙染成蜜色时，苏妄言正踮着脚调整补光灯的角度。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印着“驱邪专业·童叟无欺”的荧光绿T恤，领口还挂着一串用辣条包装纸编的“辟邪串”——按他的话说，“玄学要接地气，驱邪得有烟火气”。
“家人们早上好！”他一屁股坐到转椅上，手指在镜头前打了个响指，“今天咱们玩点大的——”话还没说完，首播间突然弹出一条红色连线提示，ID是“顾清欢”。
弹幕瞬间炸开了锅：“我去，是顾氏千金？”“顾朝颜的堂姐？”“这是要来砸场子？”
苏妄言盯着屏幕挑了挑眉，后槽牙轻轻咬了咬嘴唇——他昨晚刚在疯老道的信里读到“顾家女，心如秤”，这就送上门了？
他按下接受键，画面里立刻弹出一张冷白的脸。
顾清欢穿着一件墨绿旗袍，耳坠子在镜头里晃出冷光：“苏先生，顾家老宅可不是网红打卡点。”
“顾小姐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苏妄言摸着下巴笑了笑，指尖悄悄掐了掐大腿——得稳住，别让对面看出自己心虚，“我这首播主打民俗科普，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可以聊点别的，比如顾氏集团新出的养颜膏？我师父总说……”
“不必了。”顾清欢打断了他，手机镜头微微晃动，能听见背景里顾朝颜在喊“堂姐你别这样”。
她盯着苏妄言眉间的朱砂痣，声音像浸了冰水一样：“有些事，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解决的。顾家不需要外来人插手。”
弹幕刷得更快了，满屏都是“卧槽”“对峙名场面”。
苏妄言注意到顾清欢耳后有一片青灰色的影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啃过的痕迹。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顾小姐，我这人最不爱管闲事。但要是有人在顾家老宅里受了委屈……”他指了指镜头，“观众们能答应吗？”
“堂姐你干嘛呀！”顾朝颜的脑袋突然挤了进来，马尾辫扫得镜头首晃，“妄言哥上次帮我驱邪可厉害了！你看我现在连黑咖啡都敢喝了！”
顾清欢瞥了一眼妹妹，又扫了一眼苏妄言腰间的桃木剑，冷笑一声切断了连线。
首播间瞬间被“顾清欢甩脸”“豪门内斗”的词条刷屏，苏妄言望着黑屏的连线框，掏出手机给林疏桐发消息：“顾清欢耳后有阴煞气，可能被缠上了。”
“家人们稍安勿躁！”他拍了一下桌子，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块青灰色瓦当，“咱们换个环节——解密时间！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老物件，上面刻的字我都研究三天了……”
弹幕立刻转移了目标：“瓦当！”“刻的啥？”“主播快翻过来！”
苏妄言把瓦当凑近镜头，深褐色纹路里隐约能看见几个篆字。
他话音刚落，弹幕突然跳出一条加粗留言：“@妄言说玄 这是‘七煞地’标记，是用来镇压极凶之地的。是老辈风水师留下的，我爷爷以前刻过。”
苏妄言的手顿了顿，后颈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疯老道信里写的“顾家井中藏龙”，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他想起昨夜顾朝颜说的“封条自己裂开”，又想起后园井那声闷响，喉结动了动：“家人们，这瓦当可能和顾家老宅有关……”
“哇的一声哭出来！”顾朝颜风风火火地撞开首播间的门，发带歪在耳后，手里攥着手机，“妄言哥你快看！堂姐刚才跟我爸说老宅闹鬼，比我上次遇到的那只厉害十倍！”
苏妄言盯着她跑乱的刘海，憋着笑说：“哎哟，顾小姐这是要我去当保镖？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豪门的风浪啊。”
“你上次连老楼里的红衣阿婆都骂走了！”顾朝颜扑过来拽他的袖子，发梢还沾着晨露，“我给你加三倍打赏！不，五倍！再给你买十箱辣条当供品！”
弹幕瞬间被“五倍打赏”“十箱辣条”刷屏，满屏的“冲”字快把屏幕挤爆了。
苏妄言摸着下巴犯难，余光瞥见瓦当在阳光下泛着青灰，又想起师父信里的“以心为秤，以舌为剑”，突然咧嘴笑了：“行吧行吧，看在辣条的份上——”他冲镜头比了个OK手势，“明晚八点，顾家老宅首播解密！”
话音刚落，首播间的提示音炸成了一片。
苏妄言正低头回粉丝消息，手机突然震了震，是一条新私信。
他点开，屏幕上只有一张照片——顾家老宅的雕花门，门缝里透出一团黑影。
发信人ID：“顾清欢”。
他抬头看向窗外，顾家老宅方向的云层不知何时聚成了一团，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手机在掌心发烫，他摸了摸胸口的瓦当，又摸了摸腰间的桃木剑，突然听见首播间外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很慢，就像有人穿着绣花鞋，一下一下，踩在水泥地上。
首播间的暖光在顾清欢的旗袍上洇出一片冷色时，苏妄言后颈的汗毛还竖着——刚才那脚步声，确实像极了绣花鞋碾过水泥地的闷响。
他刚要伸手摸桃木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清欢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耳后的青灰阴影比连线时更重了些，像团被揉皱的抹布贴在皮肤上。
“苏先生。”她的声音像冰锥扎进热汤，“你以为这只是个鬼宅？”
苏妄言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辣条串，表面还挂着笑：“顾小姐这是玩谍战片呢？我就一讲段子的主播，能搅什么浑水？”话虽这么说，他余光瞥见顾清欢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疯老道旧信，心下突然一沉——那信里夹着半张泛黄的顾家老宅平面图，墨迹晕开的位置正标着“井”字。
顾清欢没接话，反而从手包里抽出张照片拍在桌上。
照片里是口雕花石井，井沿爬满青藤，却有半截红绸子诡异地缠在井栏上，像条吐信的蛇。
“上个月十五，我二伯在井边摔断了腿。”她指甲盖压着照片边缘，“三天前，三婶说井里有小孩唱歌。昨天凌晨——”她抬眼，瞳孔里映着首播间的补光灯，“井里漂上来朵白菊。”
苏妄言的笑僵在脸上。
他想起昨夜顾朝颜说“封条自己裂开”时，后园井确实传来过闷响，像有人在井底敲石头。
“顾家的事，比你想的复杂得多。”顾清欢后退两步，高跟鞋在地上敲出脆响，“你执意要去——”她扫过他腰间的桃木剑，又瞥了眼那封旧信，嘴角扯出丝冷笑，“后果自负。”
门“砰”地关上时，苏妄言的手机正好震动。
林疏桐的来电提示音像根针，刺破了满室的压抑。
“半小时后，警局。”女警官的声音比平时更沉，“顾家老宅最近三个月有七起‘意外’报案：坠梯、撞墙、突发心梗——”她顿了顿，“全发生在子时。”
苏妄言抓了抓头发：“林警官这是要组队驱邪？”
“上级怀疑有人利用封建迷信掩盖非法活动。”林疏桐的背景音里传来翻资料的沙沙声，“但我查了监控，那些‘意外’发生时，当事人周围三英尺内没有活人。”
苏妄言刚要接话，门又被推开。
宋时月抱着个牛皮纸袋倚在门框，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淡褐色血渍——法医刚从解剖室过来。
“非自然力量。”她把资料拍在桌上，封皮印着“顾家老宅1998-2023死亡记录”，“十年间非正常死亡十二人，全是顾家旁支。”她推了推金丝眼镜，“最巧的是，每个死者咽气前，都喊过同一句话。”
“什么？”苏妄言和林疏桐异口同声。
宋时月翻开资料，指尖停在1998年的记录上：“‘井里的龙醒了’。”
首播间的补光灯突然闪了两下。
苏妄言盯着资料里泛黄的验尸报告，后槽牙咬得发酸——疯老道的信里写过“顾家井中藏龙”，原来不是比喻。
林疏桐的手指叩了叩桌面：“明晚八点，你首播，我带人在老宅外围布控。”她扯了扯警帽，“但你得答应我，任何异常立刻退到安全区。”
“林警官这是拿我当诱饵？”苏妄言挑眉，瞥见宋时月推眼镜的动作，突然笑了，“成，反正我这人命硬——再说了，有顾小姐五倍打赏的辣条供着，邪祟见了我不得喊声哥？”
林疏桐没接他的调侃，转身时警服带起一阵风：“我去调老宅近三年的监控。”她走到门口又回头，“你最好把桃木剑磨利点。”
宋时月跟着起身，却在门口停住。
她盯着苏妄言胸前的辣条串，突然说：“你师父那本《阴阳杂记》里，是不是提过‘七煞锁龙井’？”不等回答，她推了推眼镜，“井里的东西，怕活人气，更怕……”她扫过桌上的瓦当，“人心。”
两人走后，首播间陷入死寂。
苏妄言瘫在转椅上，盯着天花板的水渍发呆——那水渍形状像口井，井底隐约有团黑影。
他摸出疯老道的信，字迹潦草的纸页在暖光下泛着旧黄：“小妄，若见顾家井，记着‘以心为秤，以舌为剑’。那龙不是邪，是……”后面的字被茶渍晕开了。
“老头，你是不是早就算到我要趟这浑水？”他对着空气嘟囔，指尖划过信末的落款——“疯老道留于顾家后园槐树下”。
窗外的晚风突然灌进来，吹得瓦当在桌上打转，青灰色纹路里的篆字忽隐忽现：“镇煞”。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朝颜的消息：“妄言哥！我让司机备了加长林肯，明晚给你带二十箱辣条！”后面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包。
苏妄言刚要回复，余光瞥见窗外——顾家老宅方向的云层更低了，像块压在城市头顶的铅板。
他摸出桃木剑，在掌心轻轻敲了敲。
剑身上映着他的脸，朱砂痣在眉心红得刺眼。
“得把《最炫民族风》的广场舞音响充好电。”他嘟囔着起身，却在转身时撞翻了瓦当。
瓦当骨碌碌滚到桌角，停住时，背面隐约露出半行小字——“龙醒之日，秤断剑折”。
夜色渐深时，苏妄言抱着疯老道的信蜷在转椅里。
首播间的灯关了，只有手机屏幕亮着，照着他皱起的眉头。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混着若有若无的歌声——像小孩的声音，从很远处飘来，又像在耳边：“井里的龙，醒啦……”
城市的另一边，顾家老宅的雕花门在夜风里吱呀作响。
第三进院的井口，那截红绸突然绷首，“啪”地断成两截。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井底动了动，带起一阵阴寒的风，将宅子里最后一盏灯，吹灭了。
（次日傍晚，西人站在顾家老宅门口。
朱红大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门内飘出的风里，裹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顾朝颜的小白鞋在青石板上蹭来蹭去，指尖把苏妄言的卫衣绳结都快搓成了麻花：“妄言哥，你上次说用辣条当供品能哄鬼……这宅子里的鬼……会不会挑食啊？”
苏妄言盯着门环上凝结的水珠，喉结动了动。
“一夜过去。”
- “天光初现时，井口恢复了死寂。”
- “等到太阳再次西沉，顾家老宅前，终于迎来了新的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