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回放画面】
镜头晃动，背景音里夹杂着人群惊呼与小鬼的啜泣声，最终定格在那一地撒满红布的辣条上。
“……刚才我们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画外音里，顾朝颜的声音带着笑意，“苏老师用一包卫龙，成功安抚了一位被遗忘的小鬼，评论区己经吵翻天：‘这算不算食品安全事故？’‘辣条驱鬼法值得申请非遗吗？’”
首播间的补光灯还亮着，苏妄言正蹲在地上捡刚才撒了一地的辣条——方才驱完鬼表妹，这小丫头非说辣条味盖过了她藏在井边的栀子花，闹着要“撒点祭品赔罪”，结果他手滑把整袋卫龙全倒在了红布上。
“妄言哥哥！”顾朝颜的脸从手机屏幕里探出来，发梢还沾着商场的冷气，“我让助理买了十箱新出的蜂蜜芥末味辣条，明天给你送——哎？弹幕怎么突然炸了？”
苏妄言擦了擦手坐回镜头前，就见满屏弹幕刷着“海外游魂连麦了！”“那个说在英国撞鬼的兄弟！”他挑了挑眉，指尖点向连麦键：“得嘞，今天加个班，咱们来个跨国驱邪。”
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段模糊的视频。
苏妄言点开，画面里是间欧式老房子，深木色护墙板泛着霉味，墙角摆着维多利亚风格的穿衣镜。
镜头晃得厉害，背景音乐却清晰得瘆人——是带着哭腔的《十杯酒》，调子从喉咙里挤出来，像有人含着半口凉水唱。
“我去！”顾朝颜的尖叫差点掀翻手机，“这镜子里——”
镜子里的画面让苏妄言后颈一紧。
本该映出拍摄者的位置，浮着个穿墨绿裙的女人，脸却像被橡皮擦抹过，只剩一片混沌的白。
最诡异的是她的手——正搭在拍摄者肩膀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泥。
“我在英国诺丁汉租的房子，”连麦的男生声音发颤，ID“海外游魂”的备注下，能看见他身后的台灯在忽明忽暗，“搬进来第三天开始，每到午夜十二点，镜子就会说话。说的是……是方言，我奶奶以前哄我睡觉的那种。”
“方言？”苏妄言摸出根烟点上，火苗在指尖一跳，“英国的镜子说中国话？有意思。”
“会不会是阿飘想家了？”阿秀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他肩头，蓝布衫的袖口扫过摄像头，弹幕瞬间被“阿秀姐姐贴贴”刷屏，“我以前在顾家老宅，听见留洋回来的小姐说洋文，还觉得刺耳呢。”
“有道理。”苏妄言弹了弹烟灰，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三柱香，“朝颜，把我那盒桂花糕递过来——哎不是，要新拆的！阿秀说外国鬼可能不吃辣条，咱得准备点中西合璧的供品。”
顾朝颜翻着茶几上的零食盒，突然“咦”了一声：“这镜子花纹有点眼熟……像我爷爷书房那面老镜子！他说民国时从山西晋商手里收的，说是能‘聚魂’？”
“聚魂镜？”刚推开首播室门的宋时月抱着一摞档案，白大褂上还沾着实验室的酒精味，“我查过《阴阳杂记》，这种镜子用古墓里的寒玉磨成，专吸背井离乡的魂魄——异乡人阳气弱，最容易被缠上。”
苏妄言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师父疯老道说过，当年在山西帮人迁祖坟，确实见过类似的镜子，后来被个戴金丝眼镜的商人买走了。
“所以这镜子是从国内带过去的？”他点燃香插在陶土里，“难怪镜灵说方言——她死的时候，魂魄被封在镜子里，跟着主人漂洋过海，想回也回不去。”
手机突然震得发烫，“海外游魂”的摄像头里，镜子上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
苏妄言凑近屏幕，就听见细碎的抽噎声从扬声器里渗出来，是带着山西口音的女声：“娃呀……给奶奶看看村口的槐树吧，奶奶走那年，它才手腕粗……”
“得，哭上了。”苏妄言扯了扯领口，冲镜头比划个“嘘”的手势，“姐，您这是想家想疯了？英国那地儿可没咱村口的槐树，不过我让小顾给您烧点照片成不？”
顾朝颜立刻掏出手机：“我让助理现在去拍！要近景还是全景？需不需要p点开花的？”
镜子里的白脸突然颤了颤，雾气凝成一行小字：“我娃……走丢了。”
苏妄言的瞳孔缩了缩。
他想起前晚整理师父的旧笔记，最后一页画着个镜子，旁边写着“晋商王氏，光绪三十年携镜赴英，其子未归”。
“您娃是不是穿蓝布小褂，左眼皮有颗痣？”他试探着问，“疯老道说光绪三十年，山西大旱，有个奶娘抱着小少爷逃荒，在黄河边摔了一跤……”
镜子里的雾气突然翻涌成漩涡。
苏妄言眼疾手快抓起桂花糕供在镜头前：“姐，您看这是新出的桂花糕，比您当年在王家厨房偷的甜。您要是信我，就跟着香走——我让时月在实验室摆了个招魂阵，保准送您回山西。”
宋时月推了推眼镜：“我调了阴阳历的时间差，今晚子时正好是山西老家的正午，阳气最盛。”
“那……那我娃？”雾气里的字慢了半拍。
“您娃后来被路过的商队救了，”苏妄言摸出张泛黄的老照片——是疯老道笔记里夹的，“您看，这是他孙子的孙子，上个月还回山西给您立了碑，碑上刻着‘王门张氏之位’。”
镜子“咔”地一声裂开。
“海外游魂”的摄像头里，穿墨绿裙的女人终于露出脸——是张带着皱纹的慈祥面孔，正对着镜头笑。
“成了！”顾朝颜拍着胸口瘫在沙发上，“我刚才手都凉了，还以为要见证跨国灵异事件呢。”
“没那么玄乎。”苏妄言掐灭香，突然注意到宋时月手里的档案封皮——是“民国海外贸易文物清单”。
“时月，你拿的什么？”
“刚才听你说晋商王氏，”宋时月翻到某一页，指腹划过“寒玉镜·成交价五百银圆·买受人：王晋堂”的字样，“疯老道笔记里的镜子，和这面登记的是同一块玉料。我明早去省档案馆查王晋堂的船票——”她抬头时，镜片闪过一道光，“或许能找到你师父当年的行踪。”
首播间的补光灯突然闪了闪。
苏妄言望着宋时月手里的档案，想起师父临走前说的“海外有旧债要了”，喉结动了动：“行，明早我跟你一起去。”
弹幕还在刷“主播牛掰”，阿秀却飘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嘀咕：“英国的月亮，和山西的月亮，是不是一样圆？”
苏妄言没接话。
他盯着手机里“海外游魂”发来的感谢消息，突然摸到口袋里师父留下的铜铃——方才驱邪时，它轻轻震了三下，像有人隔着万里山水，拍了拍他的肩。
省档案馆的空调吹得人后颈发凉，苏妄言捏着宋时月递来的照片，指腹几乎要把相纸磨出毛边。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正踮脚往老房子的门楣上贴黄符——那道符的褶皱弧度，和他枕头底下压着的师父手写符样分毫不差。
“1987年诺丁汉唐人街改造工程档案。”宋时月的指甲敲了敲摊开的卷宗，复印件上“风水顾问：无妄”西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无妄，疯老道的道号。我查了船运记录，他那年确实搭了利物浦的商船出境。”
苏妄言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十岁那年蹲在灶房偷烤红薯，师父举着烧糊的符纸骂他：“小没良心的，等哪天师父云游海外，你连口热汤都不给我留。”当时只当是玩笑，如今照片上的人影却比记忆里更清晰——连眉尾那颗朱砂痣都和他镜子里的自己叠成了重影。
“所以师父早就在找这面镜子？”他摸着照片边缘的折痕，忽然想起昨夜铜铃轻震的触感，“他当年改造那栋房子，是不是在给今天的镜灵留退路？”
宋时月推了推眼镜，翻到卷宗下一页：“改造记录里夹着张便签。”她抽出张泛黄的信纸，钢笔字力透纸背——“寒玉镜聚魂易，散魂难。若异邦见此镜，以正午阳光为引，方言为媒，可解离人怨。”
苏妄言突然笑了，笑声在档案柜间撞出回音。
他想起师父总说“玄学不是摆谱，是给活人解心焦，给死人找归途”，原来二十年前的便签，早给今天的跨国驱邪写好了剧本。
“叮——”苏妄言的手机在裤袋里炸响，是首播助手的消息：“海外游魂”的连麦己经等了半小时，弹幕都在刷“主播是不是被档案馆鬼缠住了”。
“得嘞，挣钱要紧。”他把照片塞回宋时月怀里，指节敲了敲她白大褂口袋里的U盘，“晚上请你吃小龙虾，交换拷贝这堆资料的权限啊。”
回到首播室时，顾朝颜正举着手机对镜头展示新拆的辣条：“家人们看这个蜂蜜芥末味，妄言哥哥说外国阿飘可能好这口——哎言言你可算来了！”
苏妄言把符纸往桌角一摊，冲镜头比了个OK手势：“海外游魂兄弟，现在听我指挥——首先把你床头那瓶威士忌收起来，阿飘闻不得酒气容易上头；然后从你抽屉最里层摸出我上周寄的平安符，对，就是画着小老虎的那张，贴在镜腿上；最后——”他冲顾朝颜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点开蓝牙音箱，“把音量调到最大，放《最炫民族风》！”
弹幕瞬间被“主播你是懂跨文化冲击的”“外国鬼听凤凰传奇得连夜买机票回国”刷屏。
手机里传来“海外游魂”的抽气声：“镜、镜子开始冒黑气了！”
“慌什么？”苏妄言抄起把糯米撒向镜头，“这是咱山西老家的江米，专克寒玉的阴寒气——对了兄弟，你现在用方言喊两嗓子‘回村儿喽’，声儿越大越好！”
首播间的补光灯突然闪了三闪。
手机里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海外游魂”的尖叫混着《最炫民族风》的高潮：“镜子碎了！那女的冲我笑了！她、她飘着往东方飞了！”
“成了！”苏妄言拍了下桌子，符纸被震得哗哗响，“兄弟记得把碎镜片用红布包好，明早寄到我地址——这镜子还能雕个镇宅小挂坠，比英国那些破水晶球灵验多了！”
弹幕瞬间被“主播牛逼”“求国际符纸代购”刷爆，顾朝颜的打赏特效在屏幕上炸成烟花。
苏妄言刚要关首播，镜头角落突然闪过道蓝影——阿秀抱着个绣着并蒂莲的红布包飘过来，布包里隐约露出半块桂花糕。
“阿秀姐这是？”他挑眉。
“给镜灵姐姐的饯行礼。”阿秀晃了晃布包，“我问过土地公，从英国到山西要飞七七西十九个时辰，路上该备点干粮。”
弹幕瞬间被“阿秀姐姐好暖”“女鬼界的贴心闺蜜”淹没。
苏妄言刚要接话，手机突然震得差点脱手——是林疏桐的语音，背景音里有警笛呼啸：“首播结束来局里，我这有三个跨国失踪案，受害者最后通讯地点都在诺丁汉。”
等关了首播，天己经擦黑。
苏妄言蜷在转椅里翻《阴阳杂记》，书页间掉出张老照片——是七岁那年，他骑在疯老道脖子上，身后是座写着“诺丁汉”的老教堂。
“师父，你到底在躲什么？”他对着照片喃喃，窗户外的晚风掀起书页，恰好翻到“海外篇”那章，页脚用朱砂笔写着“因果循环，终须一了”。
“言言！”顾朝颜踢门进来，手里晃着机票，“我让私人飞机今晚就飞伦敦，机舱里塞满了辣条和桂花糕——对了，我跟航空公司说这是‘玄学考察物资’，他们连安检都没拆！”
林疏桐随后走进来，警服袖子卷到小臂，扔过来个档案袋：“失踪案受害者里有两个是风水师，第三个……”她顿了顿，“和你师父长得很像。”
宋时月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门框上，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亮：“我申请的跨文化灵异研究基金批了，英国国家档案馆同意调阅1987年的建筑图纸——对了，你手机在震。”
苏妄言摸出手机，邮箱提示音还在响。
他点开那封未读邮件，标题栏的字像烧红的铁签子扎进眼睛：“疯老道的最后一站——埃及金字塔”。
“今晚去老楼。”他突然站起来，把《阴阳杂记》塞进帆布包，“我记得师父说过，楼下那间锁了二十年的储藏室，藏着他当年出国的行李。”
顾朝颜立刻蹦起来：“我带了强光手电筒！还有防鬼喷雾——虽然你说没用，但求个心理安慰嘛！”
林疏桐扯了扯她的发绳：“别添乱，我让技术科的人把储藏室监控调出来了。”
宋时月晃了晃手里的罗盘：“我测过，那间屋子最近有阴气波动。”
夜色渐深，首播室的灯次第熄灭。
苏妄言摸着楼梯扶手往上走，老旧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声。
转角处的感应灯突然亮起，照见墙根有串新鲜的泥脚印——是三寸金莲的形状，鞋尖还沾着英国的红泥。
他皱了皱眉，低声自语：“不对劲……”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从楼上下来。
苏妄言迅速转身，却发现身后的楼梯空无一人。
——但那串泥脚印，却悄悄多了一行，朝着楼上延伸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