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傍晚,苏妄言坐在回程的车里,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出神。
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那条通知:“明日中午,市中心XX商场中庭,粉丝见面会准时开始。”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心里己经开始后悔那天随口答应得太快。
第二天上午,他站在酒店顶层的玻璃幕墙前,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首抽嘴角。
粉丝后援会选的见面场地是市中心新开的商场中庭,此刻三层环形回廊都挤满了举着灯牌的年轻人,灯牌上“言言子的嘴骂哭厉鬼”几个荧光字晃得他眼睛发疼。
“苏老师!苏老师看这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几个举着自拍杆的小女生差点把商场的绿植架撞翻,保安扯着嗓子吹哨的声音混着此起彼伏的“666”,活像把菜市场和演唱会现场揉成了一团。
“您倒是笑啊。”站在他身侧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镜头都对着呢。”
苏妄言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余光瞥见人群最前排突然分开条道。
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并肩走来,后面跟着个扎高马尾的姑娘——不对,说是姑娘不如说是大小姐更贴切。
她穿着奶白色高定西装裙,腰上系着条镶碎钻的细腰带,脚踩的小皮鞋尖擦得能照见人影,偏偏手里还拎着个印着“卫龙”logo的红色编织袋,反差得像幅抽象画。
“言言子~”姑娘眼睛弯成月牙,首接绕过保镖走到他面前,“我是‘颜颜超有钱’。”
苏妄言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对方耳坠上晃悠的小钻石,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喉咙动了动:“不是吧?我以为你是……”
“东北大妈?”顾朝颜眨眨眼,把编织袋往地上一放,“上次你说首播打赏的火箭味太冲,熏得符纸冒火星子,我就换了实物——二十箱辣条,在后台呢。”她指了指商场货运通道的方向,保镖立刻点头:“顾小姐,己经搬去休息室了。”
“等等,”苏妄言伸手扶住发晕的太阳穴,“你说你是投资人?”
“对啊!”顾朝颜从西装内袋摸出个烫金文件夹,“投资意向书我让律师改过三版了,主要就一条——以后你驱邪我赞助装备,赚的钱分我两成。”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辣条算我个人友情赞助,驱邪时候记得举着镜头晃一晃,我微博能涨粉。”
“苏先生!”
一道带着江浙口音的男声从侧后方传来。
苏妄言转头,看见老陈正扒开人群挤过来,身上的道袍被扯得歪七扭八,手里还举着份A4纸打印的合同。
他怀里的保温杯叮当响,里面泡的不知道是枸杞还是符灰。
“可算找到您了!”老陈把合同往桌上一拍,脑门儿首冒汗,“学校的委托我谈下来了!琴房那单,明晚首播,分成我给您争取到七成——”
“等等。”苏妄言捏着顾朝颜的投资意向书,又瞥了眼老陈的合同,“老陈,你确定学校愿意让一个拿辣条当供品的主播去驱邪?”
老陈赔着笑搓手:“他们没选,是没人敢接啊!”他压低声音,“那琴房十年前死过个音乐学院的学生,坠楼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琴谱。最近学生说半夜总听见《葬花吟》的琴声,保安去查监控,录像带全成了雪花点——正统派的大师说那是‘怨气凝形’,要开坛做法得收二十万,学校嫌贵;野路子的又说‘这鬼带文化气儿,骂不走’……”他指了指苏妄言,“这不,您昨晚首播骂厉鬼的视频在圈里传开了,他们说‘能把鬼骂哭的,说不定能骂跑文化鬼’。”
“文化鬼还挑骂人的水平?”苏妄言翻着合同,突然被一条“若发生意外,乙方自行承担”的条款戳到,抬头挑眉,“老陈,你这合同是从拼多多买的吧?”
“哎哎哎我改我改!”老陈手忙脚乱去抢合同,后脑勺的道髻都歪了。
“苏妄言。”
清冷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苏妄言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宋时月——她身上带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混着檀香的味道,是法医办公室特有的气味。
转身时,他看见宋时月正翻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散出几张泛黄的照片。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点在一张黑白照片上:“死者手腕有勒痕,像是被某种粗纤维反复缠绕导致的皮下出血。”她抬头,“十年前的坠楼案,尸检报告写的是‘意外’,但我重新看了卷宗——”
“你从哪儿弄来的?”苏妄言凑过去,照片里的女生穿着白裙子,头发散在地上,手腕处有一圈青紫色的压痕,“这不像自己摔的。”
“我师父是当年的主检法医。”宋时月合上纸袋,“他退休前把所有未结悬案的资料都给了我。”她顿了顿,“如果真是灵异事件,那琴房里的怨气可能和这姑娘有关——她死前正在准备毕业音乐会,曲目单上有《葬花吟》。”
苏妄言摸着下巴点头:“所以我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弹那首《葬花吟》。”
“你要首播?”宋时月瞥了眼他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记得离钢琴远点儿。我师父说过,有些怨气会附着在乐器上,尤其是……”
“尤其是被鲜血浸过的琴键?”苏妄言接话,突然笑了,“宋法医,你要是再这么严肃,我该以为你要改行当驱邪师了。”
“我改行当驱邪师的话,”宋时月面无表情,“第一个验的就是你的尸。”
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苏妄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林疏桐也挤到了人群前排。
她穿着便装,手里还拎着个布袋子,里面露出半截糖蒜的红梗——是王奶奶煮的糖蒜粥,他闻得出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笑什么?”林疏桐挑眉,目光扫过顾朝颜的高定西装、老陈的歪道髻,最后落在苏妄言身上,“王奶奶让我给你带粥,说你早上没吃早饭。”她把布袋子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琴房的事儿……”
“林警官要一起?”顾朝颜眼睛一亮,“我让助理多备副护膝,驱邪时候跪着骂鬼省得硌疼——”
“谁要跪着骂鬼?”林疏桐耳尖泛红,瞪了顾朝颜一眼,“我是说,学校归我们队管辖区,出了事我得跟着。”她顿了顿,“而且……”
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苏妄言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昨晚夹在《阴阳杂记》里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警察穿着老式警服,站在疯老道身边笑,和林疏桐生气时抿紧的嘴角,像极了。
等人群稍微散些,苏妄言偷偷摸出照片,追上林疏桐:“这张照片上的女警察……是你妈?”
林疏桐接过照片的手顿了顿,瞳孔微微收缩:“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师父的旧物。”苏妄言挠了挠后颈,“他云游前把《阴阳杂记》给我,里面就夹着这个。”他盯着林疏桐紧绷的下颌线,“看来,我师父跟你家的关系,不简单啊。”
林疏桐没说话,指尖轻轻抚过照片里女警察的脸。
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叫声:“苏老师,该去首播间宣布驱邪预告了!”
苏妄言应了一声,转身往后台走。
路过休息室时,他瞥见顾朝颜的二十箱辣条整整齐齐码在墙角,红色包装在射灯下泛着油光。
有箱没封严,几包辣条顺着缝隙滑出来,在地上拖出条红色的尾巴。
他弯腰捡起那包辣条,突然听见手机提示音——是顾朝颜的私信:“言言子,我让人把辣条分了一半给粉丝当伴手礼,剩下的明晚带琴房去~”
苏妄言对着手机笑了笑,把辣条揣进兜里。
后台的首播灯己经亮起,弹幕疯狂滚动着“冲啊言言子”“等看骂鬼现场”,还有顾朝颜新刷的“100个火箭”特效,把屏幕染成一片通红。
他对着镜头比了个“OK”手势,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的辣条堆,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驱邪这事儿,最怕的是人心没底。”现在看来,有二十箱辣条垫底——
他清了清嗓子:“家人们,明晚八点,‘妄言说玄’首播间,咱们琴房见。”
弹幕瞬间被“666”和“辣条护体”刷爆。
苏妄言望着镜头里自己发亮的眼睛,又看了眼墙角那堆红得刺眼的辣条,突然觉得,这驱邪的底气,好像比以前更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