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三刻，太庙穹顶突然传来细密的碎裂声。楚昭蜷缩在青铜星盘中央，指尖深深抠进地板缝隙。萧寒舟残破的铠甲缝隙间渗出冰晶，那是十五年前北疆雪崩时冻伤的旧疾发作的前兆。
"戍卫营还剩多少活人？"楚昭的声音裹挟着沙哑，腹部的诡秘隆起在月光下泛着青铜色幽光。冰婴的胎动震得星盘上的蚀刻纹路簌簌掉落碎屑，那些碎屑还未落地就化作灰蛾，扑向檐角垂挂的谏官尸骸。
萧寒舟用短枪支撑着身体，左腿被青铜胎衣侵蚀的部分正在蔓延："三十七人，都被冰碴封了喉咙。"他突然剧烈咳嗽，铠甲缝隙间迸出带冰渣的血沫，"钦天监的浑仪仪还嵌在房梁上，申时三刻的星轨......"
话音未落，冰婴突然在楚昭腹中发出啼鸣。那声音像是万千青铜针划过冰面，震得梁柱上的谏书拓本纷纷剥落。羊水混着血水从楚昭裙裾下涌出，落地竟凝成十二面青铜棱镜，每面镜中都是不同年岁的楚昭——五岁握刻刀的她正将《削藩十策》初稿缝进傀儡符，十五岁的她蜷缩在太医院暗室焚烧孕脉记录。
"扶我上星轨台！"楚昭死死抓住萧寒舟的臂甲，指甲在青铜表面刮出火星。冰婴的胎动频率与穹顶浑仪仪的转动产生共鸣，星盘东南角的铜锈突然剥落，露出底下血玉雕琢的塞北九郡地形图。
萧寒舟的手掌贴在楚昭后腰时，铠甲缝隙渗出的冰晶忽然消退。二十年战场磨练的首觉让他猛然抬头——钦天监失踪三年的浑天仪不知何时悬在正梁上，仪身缠绕的锁链尽头拴着初代大祭司分娩用的青铜盆，盆沿还沾着三百年前干涸的羊水结晶。
"西廊柱！"楚昭突然厉喝。三支青铜脐带正从廊柱裂缝钻出，顶端带着冰晶獠牙咬向星盘。萧寒舟的断枪脱手飞出，枪尖刺穿脐带的刹那，迸出的不是血液而是谏书灰烬，灰雾中浮现永贞帝朱批"诛九族"的残破奏折。
冰婴的啼哭骤然凄厉，楚昭腹部的青铜纹路开始龟裂。血水渗入星盘沟壑，竟让塞北地形图上的雪峰微微颤动。萧寒舟嗅到熟悉的血腥气——这是十五年前楚昭为保《削藩十策》以身饲毒时的血气，当年她就是用这种剧毒的血墨重写奏章。
"接住浑仪链！"楚昭突然撕开裙裾，暴露出腹部半透明的青铜胎膜。萧寒舟抓住垂落的锁链时，掌心皮肉瞬间被三百年前的羊水结晶蚀穿。锁链缠绕星盘的咔嗒声与冰婴的心跳重合，塞北地形图上的永冻层突然裂开，暴露出深埋的巫祝殿遗址。
三更梆子响起的瞬间，整个太庙突然翻转。楚昭的脊背贴上冰冷的地砖，浑天仪的二十八宿星钉正对着她腹部的胎膜。萧寒舟的断枪插在星盘中央，枪身渐渐被冰霜覆盖——那是北疆雪崩前的征兆，十五年前的灭顶之灾正通过星轨倒流回此刻。
"看见冰渊下的东西了吗？"楚昭的指尖抠进青铜胎膜，腹中冰婴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个蜷缩的女婴，脊背生长着十二对冰晶骨翼，胸腔嵌着半块《青囊书》残页。萧寒舟忽然明白，二十年前楚氏全族被屠那夜，老太医为何拼死将这东西缝进楚昭脏腑。
西更天，第一缕血阳穿透穹顶。冰婴的骨翼突然伸展，刺破胎膜的刹那，整个太庙回荡起青铜风铃的碎响。萧寒舟的铠甲在声波中崩解，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那是他护送《削藩十策》初稿出京时中的毒箭，箭镞至今嵌在肋骨间。
"抱她入星轨！"楚昭的嘶吼混着血沫。女婴坠落的瞬间，萧寒舟本能地伸手接住，冰晶骨翼在他臂弯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液滴入星盘沟壑，塞北地形图突然立体升起，巫祝殿遗址轰然崩塌，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预言冰碑。
冰婴突然睁开十二对复眼，瞳孔深处闪烁着不同时空的画面。萧寒舟看到二十岁的楚昭在焚毁孕脉记录，十五岁的自己正将半块冰魄石塞入她伤口，五岁的楚氏孤女在宗祠地窖刻写第一道谶语......所有画面突然坍缩，聚焦在女婴胸口蠕动的《青囊书》残页。
五更天的梆子伴随雷鸣炸响。楚昭突然撕开裂帛般的胎膜残片，将带血的青铜碎片按进星盘。浑天仪的锁链突然绷首，拴着的青铜产盆倒扣而下，将三人笼罩其中。萧寒舟感觉时间开始逆流，冰婴的骨翼正汲取他伤口的毒血——那些二十年来浸透铠甲缝隙的北疆寒毒。
"这就是初代大祭司的...咳..."楚昭的瞳孔开始扩散，腹部的伤口涌出青铜色血块。冰婴突然发出啼哭，萧寒舟臂弯的伤口开始凝结冰晶，那些冰晶顺着血管侵入心脏，与二十年前的箭毒产生诡异共鸣。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产盆缝隙时，青铜盆沿的三百道齿痕突然旋转。冰婴的骨翼完全展开，翼尖穿透青铜盆，在太庙地面投射出完整的星轨阵图。阵图中央的血玉塞北模型正在融化，融化的玉液渗入地缝，唤醒深埋地底的十二面谏书碑林。
楚昭用最后的力气抓住萧寒舟的手腕，将他残留铠甲的手掌按在冰婴胸口。青铜盆突然解体，碎片化作三百六十颗带逆鳞的星钉，钉入太庙的每道梁柱裂缝。当最后一颗星钉没入钦天监浑天仪时，冰婴突然发出人声：
"酉时三刻...焚晷裂宫......"
萧寒舟低头看着胸口的冰晶——它们己与二十年前的箭毒完美融合，形成青铜色脉络包裹心脏。怀中的冰婴正在吸收太庙积聚三百年的星轨怨气，十二对骨翼渐渐染上血色。楚昭的喘息声越来越弱，却挣扎着指向星盘最后浮现的画面：初代大祭司的产褥残片正从塞北永冻层浮出，上面用血写着本朝年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