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牙的目光,像两根淬了寒毒的探针,死死钉在我左臂的伤口上,又缓缓移向我怀里护着的、光核微弱的小蒲公英。那句冰冷的质问——“是未被污染的碎片,还是深渊的诱饵?”——如同沉重的铁砧,砸在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的神经上。
铁砧后颈那个扭曲的、散发着暗紫微光的深渊之眼烙印,地上那滩散发着恶臭的焦黑胶质残骸,还有薇拉昏迷中无意识蜷缩的身体……这一切都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勒得人喘不过气。
小蒲公英似乎感受到了那目光中的审视和冰冷,小小的身体在我臂弯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胸前的光核应激地亮起一丝微弱的炽白,朝着冰牙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的呼噜声。
我下意识地将它护得更紧,左臂深处那颗刚刚复苏的秩序核心,在冰牙的逼视和这沉重氛围的压迫下,不甘地搏动着,传来一阵酸胀的悸动。
“我不知道。”我迎上冰牙冰冷的目光,声音因疲惫和紧绷而沙哑,但努力保持清晰,“这碎片……”我低头看向左臂那焦糊绽裂、又被光柱能量强行修复的伤口,皮肤下,淡金色的秩序光芒如同呼吸般微微脉动。“……来自一个叫‘银’的人。他牺牲了自己,用秩序力量封印了熔炉核心的污染,这碎片是他最后力量的残留,嵌入了我的臂骨。至于小蒲公英……”我轻轻抚摸着它冰冷的绒毛,感受着那微弱但固执的光核脉动,“……是在永夜菌沼的地下洞穴里遇到的。它的光核……和洞穴里的光苔同源,能治疗伤势。”
“银?秩序封印?”冰牙面罩下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类似金属摩擦的低哼,冰冷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无法捕捉。“熔炉核心……那地方的污染,是深渊之眼最活跃的巢穴之一。能在那里动用秩序力量封印……哼。”他没有说下去,但语气里的那份凝重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忌惮?却清晰可辨。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的左臂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臂骨深处。“至于这碎片……”他缓缓抬起覆盖着骨甲的手,指向我的伤口,“你说它被光柱的能量激活、修复?”
“是。”我点头,回忆着那狂白能量注入时撕裂灵魂的剧痛,以及枯竭核心被充盈后复苏的滚烫感。“在菌沼地底,那颗巨大的‘木质心脏’旁边,一块平台核心的碎片残留了一点光柱能量,贴上了伤口……差点把我撕碎,但最后核心被重新填满了。”
“填满?”冰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不容置疑的警告,“秩序核心是熔炉!是锻打意志与规则的熔炉!不是水桶!随便什么能量都能往里灌?”他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光耀之城的能量,哪怕是未被污染的碎片,也带着那个地方特有的……‘烙印’。强行灌注,只有两种结果——”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我的眼睛:“要么,你的秩序核心被彻底污染、同化,变成下一个铁砧那样的活尸!要么……”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我左臂那隐隐透出淡金色光芒的伤口上,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你的核心内部对冲、湮灭,最终把你从里到外炸成一团血肉烟花!”
冰牙的话像冰冷的榔头,狠狠敲在刚刚因力量复苏而升起的微弱希望上!剧痛中核心被强行灌入光柱能量的恐怖画面再次清晰浮现!那种撕裂感……难道不是枯竭后的复苏,而是……毁灭的前奏?
心脏猛地一沉!左臂深处那颗刚刚还给我带来力量感的秩序核心,此刻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带着不祥的杂音,像一颗在胸腔里倒计时的炸弹!
“那……我……”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冰牙没有回答。他猛地伸出覆盖着骨甲的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扣住了我左臂的手腕!冰冷坚硬的触感瞬间传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
“别动!”他低喝,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专注。
我身体一僵,本能地想要反抗,但看到他面罩下那双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杀意,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和凝重。我强行压下反击的冲动,任由他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扣住我的腕骨。
他另一只手的骨甲指尖,不知何时弹出了一片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森冷寒芒的骨片。那骨片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毫不犹豫地划向我左臂那刚刚愈合、还透着淡金色光芒的伤口!
嗤!
细微的皮肉被划开的声音!没有剧痛,只有一种冰冷的、被异物侵入的麻木感。淡金色的光芒瞬间从伤口处涌出,带着一丝灼热的气息!
冰牙的目光死死盯住那被划开的伤口内部!他的瞳孔,在橘黄色矿石光芒的映照下,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伤口下,并非正常的血肉组织。焦糊的皮肉之下,是呈现出一种奇异暗金色的臂骨。而臂骨表面,原本只是嵌入晶体碎片的位置,此刻却被无数极其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淡金色纹路覆盖!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臂骨的脉络缓缓流淌、明灭!它们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秩序气息,与臂骨深处核心的搏动完美同步。
然而,在这片流淌着淡金色秩序脉络的臂骨边缘,尤其是靠近晶体碎片根部的地方,却纠缠着另一股力量!
那是几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丝线!它们如同寄生的水草,缠绕在淡金色的秩序脉络之上,甚至试图向臂骨深处更细微的骨髓腔隙渗透!这些乳白色的丝线散发着一种与秩序截然不同的、浩瀚、古老、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烙印”感的气息——正是光柱核心的能量特征!
两种力量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臂骨这个狭小的战场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淡金色的秩序脉络占据主导,如同坚韧的河道,约束、引导着那些试图渗透的乳白色能量丝线,将它们强行纳入秩序搏动的节奏中。但那些乳白色的丝线并未被完全同化,它们如同潜伏的毒蛇,在秩序的河道里顽固地流动、挣扎,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臂骨深处那颗核心,带来一阵细微但清晰的酸胀和……躁动!
“看到了?”冰牙冰冷的声音打破死寂,他松开了扣住我手腕的手,骨甲指尖的薄刃无声收回。他指着臂骨伤口内那纠缠的淡金与乳白,“秩序核心在强行‘驯服’光柱的能量。像野马套上缰绳,稍有不慎,不是马死,就是人亡。”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顽固挣扎的乳白色丝线,“光耀之城的力量,哪怕只是碎片,也带着那个地方的‘印记’,没那么容易被消化。它在你的骨头里……扎根了。”
扎根?驯服?
我低头看着臂骨内那流淌的、相互纠缠又相互对抗的能量脉络,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这根本不是复苏的力量!这是一颗埋在我骨头里的、随时可能失衡爆炸的炸弹!每一次搏动,每一次使用力量,都在玩火!
“那……小蒲公英的光……”我猛地抬头,看向怀里的小家伙。它的光核……是否也带着同样的“印记”?
冰牙的目光也转向小蒲公英。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胸前的光核不安地闪烁着,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冰牙。
冰牙没有靠近,只是隔着几步距离,冰冷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在小蒲公英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它胸口那微弱但稳定的乳白光核上。他看了很久,面罩下没有任何表情。
“它的光核……”冰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不易察觉的迟疑,“很微弱,但……很‘干净’。没有那种被污染的腐臭味,也没有光耀之城那种沉重的‘烙印’感。”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更像……某种初生的、未被定义的‘源质’光。纯净,但脆弱。”
他的目光从小蒲公英身上移开,落回我左臂那被划开的伤口上,看着里面流淌的淡金色秩序脉络和挣扎的乳白丝线,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凝重。
“你的麻烦更大。”他下了结论,“核心强行‘驯服’外来的高等级能量,如同刀尖跳舞。每一次使用力量,都是在加速消耗核心的‘韧性’。一旦核心承受不住驯服的负荷,或者那些光柱的能量丝线挣脱束缚……”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有办法……清除这些能量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清除?”冰牙发出一声短促的、冰冷的嗤笑,“它们己经和你的骨头、你的核心长在一起了。强行剥离,等于把你整条手臂,连带半个灵魂一起撕碎。”他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要么,你找到办法彻底‘消化’它,让秩序核心真正掌控这股力量。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薇拉,扫过警惕的小蒲公英,最后落回我脸上,声音低沉而残酷。
“在它失控把你炸碎之前,找到升阶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者……”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角落铁砧的尸体,“……祈祷自己变成活尸前,先找到污染源头,给它来个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