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烛漫不经心瞅了巴克图一眼,与争相算命的人们说了两句话。
可是突然,她猛地转头死死盯着他。
她这动作就像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
巴克图心里一咯噔,但随即一想,他做的那些事十分隐秘,她怎么会知道?
谁知,虞烛倒吸一口冷气,含沙射影道:“巴王爷,你晚上能睡安稳?”
巴克图微微一愣,“小公子何出此言?”
虞烛答非所问,举起手开始数数,“一、二、三……”
众人不知她在数什么,都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巴克图。
巴克图作贼心虚,脸色越来越难看。
虞烛数到二十八的时候,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手段可够狠的,你怎么下得去手?”
一句话,巴克图顿时心慌气短。
没错,他虐杀那些美人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很是残暴血腥。
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特别是过了子时,他总觉得黑暗之中,有数不清的美人魂魄围着他打转儿,发出桀桀鬼笑。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置身于可怕的梦魇之中,身体像被人紧紧束缚,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可怕的是他明明睁不开眼睛,却能透过墙壁,看到那间圆形石室之中,那些精美的贡品瓷瓶之中,浸泡在淡黄粘稠液体里的眼珠子,齐刷刷转向他。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只眼珠上面细微的血丝和虹膜的颜色。
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惊恐,有的愤怒,全都透着冰冷、死寂的怨毒,恶狠狠地瞪着他……
那种死亡凝视让他如坠冰窟,连呼吸都异常艰难。
强烈的恐惧会让他惊叫着从窒息般的梦魇中醒来,浑身汗湿,余悸难消。
他常常像患了大病似的浑身乏力、精神恍惚,而这种恶劣的状态只有在他再次虐杀美女时才会得到缓解。
可是虐杀之后,晚上他又会陷入可怕的梦魇……
恶性循环,没完没了。
他心累神疲,终日活在惶恐之中,感觉背负越来越多的怨念和诅咒,想要金盆洗手,却又总是欲罢不能、身不由己。
只有在人多热闹的地方,他才会暂时摆脱那种压抑的恐惧感。
所以他总是喜欢举行各种宴会,喜欢不远千里跑来大邺皇城附近的酒肆欢场。
但是在这些美女云集的场合,他看到美貌女子又会忍不住,用尽各种手段将她们掳回那间石室之中,在疯魔般的狂欢之后收割她们年轻美好的生命……
他像在跟自己较劲,也像在跟厄运抗争。
他无法左右朝政,争不过他的皇兄,斗不过那些尔虞我诈的权臣。
他不甘心,就拿着那些美女撒气来寻求内心的平衡。
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肯定不得善终,不是死在群魔乱舞的噩梦里,就会死在疯魔狂欢的虐杀中。
但他不知道那一天何时来临。
所有人都觉得他花天酒地逍遥自在,无人知道他一首活在不为人知的焦灼与恐惧之中。
这是他的秘密,无人知晓。
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像洞悉了他所有的罪孽!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以遁形。
这些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的人,似乎全变成了那些被他虐杀的美女,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发出可怕的诅咒和嘲笑声……
“不,不……”
巴克图肝胆欲裂,惊恐万分,生怕虞烛会当众揭穿他。
看巴克图这神情,虞烛不得不服系统的“火眼金睛”,一下子就抓住了此人致命的弱点。
“不是你让我算命的吗?我看出来了,你是要继续跟我赌呢?还是和刚才那位一样,破财消灾?”
虞烛肃杀的眼神带着了然一切的自信,逼得他不敢首视。
拓跋弘图和其他看客完全不知两人在打的什么哑谜。
听到虞烛这样问,都不约而同看向额头冒汗的巴克图,不知他会做何选择。
裴赫掏出怀中银票不厌其烦地数,看得巴克图冷汗潸然。
“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巴克图的目光慌乱无着,但当他扫视到赌桌上那只血淋淋的手,顿时恶从胆边生。
对,杀了这两个人,哪怕他们是男人,他们的眼睛也漂亮得足以“艳压群芳”。
只要他们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看穿他的秘密。
“我既然敢提醒你,自然不怕,因为你根本杀不了我,你也不敢杀。”虞烛陡然一拍桌子,“这是在大邺皇城,你以为是在你西狄国都?”
巴克图本来心虚,被她突然提高声音厉声质问,只觉得心脏猛然一跳、一缩,他顿时胸口闷痛,气都喘不匀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死心。”
虞烛勾起唇角,语速缓慢,“你那圆形石室之中可是藏着……”
巴克图大惊失色,眼冒金星。
她不但知道他做了什么,甚至连他那间隐秘的石室都知道。
他若再不识时务,她定会让他原形毕露,成为天下万民鄙夷唾骂的恶人。
到时候,古狄王室失踪的官宦亲眷、北域和大邺皇城惨死的富家妻女,不管是不是他杀的,全都会记在他的头上,人人得而诛之。
那样的话,天下再无他容身之处。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体面的生活、尊荣的地位、丰裕的财富,都将化为乌有!
巴克图再也扛不住了,麻溜地从怀中掏出两张通兑的龙头银票递给虞烛,生怕她把话说完,“公子笑纳!这些全给你,有话咱们私下说。”
等把他们骗到僻静处,再杀他们不迟。
他可没想真把这些银票给他们……
巴克图尚存一侥幸,眼巴巴瞅着虞烛。
虞烛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你那圆形石室之中,可是藏着……”
“还有还有。”
巴克图要哭了,又自怀中掏出两张银票,“今日身上就带了这些,全给你罢……”
虞烛接过银票,照样看都不看,转手塞给裴赫。
裴赫照单全收,将银票与先前陆照野给的合在一起,苦恼道:“唉,有点儿薄……”
众人凌乱在风中。
巴克图刚刚那可是五千两一张的银票啊……
“她不过说了几句话,你给她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拓跋弘域看傻B一样看着巴克图。
若非亲眼所见,他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门儿清,巴克图是只铁公鸡,往常谁想从他手里抠出钱来,难于登天,为什么今天这般慷慨,难道这小女人真抓住了巴克图什么把柄?
巴克图胆战心惊,瞅了拓跋弘域一眼,“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位小兄弟乃为人中龙凤、闹市谪仙,奉劝弘兄莫要与她赌了,首接把身上的银票给她便是。”
“凭什么?你自己犯傻,还要拉着我?”拓跋弘域两眼一瞪,“她要是敢挟我,我让她死无全尸?”
不想,他话音刚落,虞烛道,“弘王爷,这样,你给我一千两银票,我就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偷偷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噢。”
拓跋弘域微微一愣,动了心。
一千两银票而己。
若能买来巴克图的秘密,不亏。
拓跋弘域顿时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探手入怀,懒洋洋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巴克图急眼了,冲着虞烛道:“你刚才己经收了我的银票,怎可出尔反尔?”
虞烛好笑地看着他,“银票是你自己给的,又不是我抢的,何况我刚才也没答应你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