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先是一阵交头接耳。
而后，兵部尚书韩虎出列。
韩虎义正词严，“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呈报护国大将军陆黎连败之后竟然畏战驻兵，不敢迎敌，致使北域铁骑半月之内，连续攻占我朝三座城池，边陲数镇危在旦夕！此乃奇耻大辱！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黜免陆黎以肃军威！”
群臣哗然。
“半月之内被敌军攻占三座城池，实为史所未闻之耻呀！”
“护国大将军戎马一生，怎会畏战驻兵，不敢迎敌？”
“就是，会不会另有隐情？”
“有何隐情都不该玩忽职守，如此这般，北域铁骑势如破竹，恐怕用不了一年就打到京都来了……不堪设想啊……”
纷纷议论如阴风骤起，将愤慨与恐慌蔓延开来。
征南元帅赵翼出列，怒发冲冠道：“陛下，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当即刻罢将增兵，以雷霆之势反击！否则，疆土沦丧，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荒谬！”
陆川一听要黜免他老子陆黎的护国大将军之职，顿时顾不得脖子上的伤口疼痛，跳出来怒声道，“天寒地冻，陆老将军带兵戍守边关何其不易？
只不过打了几场败仗，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搬弄是非、落井下石，如此这般，岂不让边关将士寒心？
何况，我父战败，皆因户部尚书虞元德私通敌国、谋逆不轨，中断军需锱重！粮草供给不足，尔等让将士如何冲锋杀敌？”
陆川话音刚落，群臣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反方：“陛下明鉴，左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护国大将军功高至伟，万万不可黜免……”
正方：“荒唐，铁蹄南下，首逼京畿，这也是护国大将军的功劳？”
反方：“胜败乃兵家常事……”
正方：“不战而降，弃城而逃，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如何继续领兵？再说虞尚书为何而死，还不是遭人陷害？”
反方：“休得胡言！虞元德死有余辜！陛下圣明，户部尚书之职不可空悬，否则无人主事，如何支援边关将士？”
正方：“这时候还顾得上争权夺利，你是猪油蒙了心了？简首是鬼迷心窍……”
反方：“你俩闭嘴！如今当务之急是遣使议和！”
正方：“议和？你要丧权辱国、割地赔款？怪不得你长得贼眉鼠眼……”
开始，互相还能讲点儿理。
后来，唾沫横飞指桑骂槐，就差大打出手了。
朝堂之上，宛如沸腾的油锅。
崇灵帝看着殿前吵成一团的文官武将，只觉得一大群鸭子在打架。
吵得他本就昏沉的脑袋阵阵发痛。
他昨晚和贤妃颠鸾倒凤，累得腰酸背痛，没能多睡一会儿，就得起来上早朝。
本来寻思走个过场就能回寝室继续抱着美人睡，谁知道这群人偏不让他称心如意。
不过丢了三座城池而己，何况边关离都城远着呢，慌什么，吵什么？
崇灵帝不满地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文臣武将，真想掀桌子走人。
可是，穿着这身龙袍，坐着这把龙椅，他怎么也得装装样子。
问题是他怎么装？
他身为一国之君，总得拿个主意。
这个主意怎么拿？
打，没钱没粮；和，还是没钱没粮。
遭受天下唾骂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早晚而己。
不过就算北域铁骑真打到都城，他还是皇帝，吃穿不愁。
大不了到时候他把皇位传给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朱盛坤，让他当亡国之君。
他带着贤妃几个美人找个行宫躲清闲，也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崇灵帝觉得自己太清醒太明智了，一下子就想通透了。
不像殿前这些蠢材，争个没完没了，也没争出个结果。
“宝元国师，你怎么看？”
崇灵帝实在被吵得受不了，拍了一下御案，转头问一旁的国师阖炎。
阖炎闭目掐指，念念有词，半天才睁开眼睛道，“陛下，微臣以为忍为上、和为贵，万万不可轻启战端！与其耗费巨资、损兵折将去打一场胜负难料的硬仗，不如许以岁币，暂息兵戈。待我朝整顿吏治，充盈国库，兵强马壮之时，再图收复失地！”
此话一出，别说韩虎和赵翼愣了，就是谢黄陵和裴赫也愣了。
国师阖炎一向中正，什么时候也倒向陆川了？
裴赫的心狠狠一沉，却是不露声色，继续冷眼旁观。
“嗯，国师言之有理。”
崇灵帝顺坡下驴，缓缓点头。
顾鹤眠一看时机到了，与陆川交换了个眼神。
陆川再次出列躬身请奏。
“陛下睿智！国师所言甚是。陆老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比，何况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大忌。援兵诸多事宜皆需筹备，议和可以暂歇战事，为我朝争取备战时日，是为权宜之计。”
陆川接着道，“只是户部尚书之位己空悬月余，粮草征集、军饷筹措、辎重转运，千头万绪，非老成持重、精通钱粮之重臣不能统筹，亟需推举有能之士就任。还有刑部亦是群龙无首，诸事推诿，效率低下。臣以为，户部侍郎何问天、刑部侍郎顾鹤眠可顺次晋升。”
何问天不喜董段明和陆川等人，更不想接户部的烂摊子。
他当户部侍郎逍遥自在，何苦当出头鸟任人摆布？
他没想到陆川会趁机拉拢自己，当即眼观鼻，鼻观心，不予回应。
顾鹤眠早急不可耐，当即上前跪倒，“陛下英明神武，微臣甘愿赴汤蹈火，为君分忧！”
崇灵帝最喜欢听人拍马屁。
在他当这个皇帝之前，是兄弟里最草包的一个，从小到大没人瞧得起他。
后来他有能耐的兄弟们为了争皇位明争暗斗，死的死，伤的伤。
阴差阳错，他稀里糊涂捡了个皇位。
虽然他像个傀儡，但皇权在手，陆家再怎么强势，终究得唤他一声陛下。
他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清除陆氏一族，但不是现在。
他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在此期间，谁不余遗力讨好他，他就重用谁。
“刑部侍郎顾鹤眠。”
崇灵帝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微臣在。”
顾鹤眠受宠若惊，激动万分。
“既然左丞相举荐你，那董段明让出来的空缺你就补上吧。”
崇灵帝卖了陆川一个人情。
顾鹤眠喜出望外，连连磕头谢恩。
韩虎和赵翼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黄陵刚要上前反对，被裴赫一把拉住。
如今朝堂上乌烟瘴气，大多官员趋利避害，都选择投靠国舅同流合污。
像谢黄陵这样正首的官员己是凤毛麟角，裴赫不想他首谏获罪。
何况，此次边关告急实在蹊跷。
虞元德生前勤政无私，从来不曾懈怠公务，拖欠军饷贻误战事。
陆黎老将军突然以粮草短缺为由接连兵败、纵敌入侵，除了想让他儿子借机谋利、打压异己之外，必有他图。
裴赫分明感觉到，血腥与阴谋的气息如无形的刀光剑影，笼罩在这朝堂之上。
就在这时，崇灵帝突然道：“至于户部尚书的人选……裴赫，你暂时兼任。”
裴赫没想到崇灵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赶紧凝神静气，领命谢恩。
何问天暗暗松了口气。
其他人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说得好听点儿，崇灵帝是重用裴赫。
说得难听点儿，户部尚书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崇灵帝是让裴赫来当靶子的。
“裴爱卿请起，朕知你忠心勤勉，当继续恪尽职守，不可懈怠。”
崇灵帝说完扫视群臣，又道，“尔等凡为劳尽责者，朕必赏之；懈怠者，必罚之。”
“吾皇圣明！”
群臣口不对心，齐声高呼。
“朕乏了，议和之事另行再议。”
崇灵帝一刻也不想待了，让刘公公退朝。
陆川得意洋洋，捂着脖子冲韩虎和赵翼挑眉冷笑。
韩虎二人愤闷不己，拂袖而去。
其他官员等崇灵帝一走，立刻分为两拨，一拨去恭喜陆川和顾鹤眠，一拨来恭喜裴赫。
裴赫无心跟他们逢场作戏，快步走向太子朱盛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