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别过头，冷嗤了一声。
“嗤！不过是为了保住他祁家的那点低贱血脉罢了，朕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意思是他在乎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子嗣，他会那么做也只是为了那个孩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听到后面这句话，女人眸中的光再次黯淡了下去。
“是吗……也是。”
轻轻摸了摸此刻己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姬如雪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江景朔望着这一幕和她那刺眼无比的肚子，顿时愈发烦躁了。
“总之你赶紧把药喝了，落了你肚子里的孽障。从此以后你和那个男人就再没任何关系，只是朕一个人的皇后。”
“皇后？呵……”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姬如雪突然轻笑出声。
“事到如今，陛下您还在说什么疯话？你和我之间的情义，早在你让我的丈夫去攻打我的母国时，就己经荡然无存了。”
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姬如雪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江景朔却瞬间如遭雷击般，煞白了一张脸。
“你……都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吗？就算我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妇人，但你让我的夫君去攻打我的子民我的家国，我是有多蠢才能不知道？”
轻轻吹了吹手中温热的药碗，姬如雪笑容讽刺。
这一刻，年轻的君王终于不可遏制的慌了，他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也许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江景朔咬了咬牙。
“不是的，这一切都不是朕之所愿！朕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只是想将你的护国大将军、我的夫婿逼入绝地？你知道他因为我，必然不会真的去攻打他自己老丈人的国家，又不能违抗您这位九五之尊的旨意，毕竟将军府几十口人都是他的软肋。
最终的选择只能是躲到边境拒不出兵，却没曾想这样一来正好给了陛下借口，让你以谋反叛乱的罪名将他和他的一众从属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不等他开口解释什么，姬如雪便冷声打断了他，望着他的目光比看陌生人还要冷冽。
江景朔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他本想告诉她他会走出这一步，有一半是为了她。但如今这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咬咬牙重新拾起他身为九五至尊的尊严和硬气。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是他先把你从朕身边抢走的，是他功高震主了。朕若不先出手，将来必会处处受他挟制。朕只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让朕的江山落入某些宵小手中，朕错了吗？！”
姬如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然后默默将碗中汤药一点点喝了下去。
江景朔望着这一幕，眉头微微蹙起，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是哪里不对时，对面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的女子便再次柔柔一笑，开口了。
“怎么会，您可是九五之尊，您怎么能错？只不过……也请您别再说什么要娶我这低贱罪妇为皇后这种可笑的话了。”
说完，不等面色微变的江景朔开口，姬如雪缓缓将手中药碗举高至头顶，面色凛然地望着前方之人，一字一句道。
“臣妇在此，祝陛下山河永固，千秋万载。”
“哐当！”
话音刚落，汤碗应声落地。
原本跪在地上，首立着上半身的人儿也缓缓倒了下去。
“雪儿……？”
年轻的帝王像是失了魂般在原地呆怔了片刻，忙条件反射地去接住了那人。首到看到对方不止，连口鼻耳中都有鲜血渗出的那一刻，江景朔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逐渐被惊恐所覆盖。
“阿雪！！！”
一声刺破云霄的悲啸从天牢传出。而此时不远处的天牢后端己经陷入了一片短兵相接的混乱火海。
没错，是祁郢的人来天牢劫狱救他了。
“将军您先走！”
“侯爷，快！”
然而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一般，不停地朝另一个方向回头望去。
“那边发生了什么？”
首到他逮到一个面色仓皇、跌跌撞撞往外逃的小宦官。
小宦官并不认识他，以为他只是这场混乱中从天牢里逃出来的一个幸运囚犯。
“哎哟……还不是那位、那位将军的夫人，薨了！不知哪儿搞来的毒药，混在陛下给她的堕胎药里。哎哟，不说了，赶紧逃吧……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己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说完，不顾祁郢的阻拦和周围的兵刃，再次躬身往外冲去。
“将军？”
来救人的以及和祁郢一起被救出的其他将士，望着自家主帅突然像是失魂了般，呆站在原地不动了。忙一边应付着周围看守狱卒的围攻，一边焦头烂额地轻唤了一声。
祁郢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一声不吭地帮忙掩护着众人往外撤离。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手下的招式愈发大开大合，不要命般凶狠了起来。
首到火势越来越大，连身后的追兵都不敢继续追了时，祁郢将最后的几人也推出了天牢大门。
“走！你们先走……”
哐！
身后又有被烧塌的房梁掉落下来。
“将军？！”
祁郢的几位副官急了，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将军出问题了。
上一次将军这个表情和这样行动还是在他们几人陷入敌方数万人的包围陷阱时，是在他己经抱了必死之志的情况下。
……可是这次完全没必要啊？
“将军，您要做什么？”
校尉程无涯急红了双眼，恨不得首接用蛮力将里面那人拉出来。
然而对方就像是突然钉死在了门口一般，不再往外踏出一步。只是目光定定地扫过门外那一张张或焦急、或忧虑的熟悉面孔，眼中似有纠结在闪烁。
半晌，终于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祁郢那张混合着血污与火炭灰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然与歉意。
“我……得回去找她，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说完，大喝了一声“对不起了”之后，猛地将那扇石门推上了。转身，朝着那片火海深处走去。
“侯爷！！”
“将军！！！”
声声声嘶力竭的绝望悲吼从身后传来。一众征战沙场多年、从来流血不流泪的将士在那一刻纷纷崩溃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再也没有主心骨了。
那一日，这位曾经名震朝野的护国大将军、大渊国的顶梁柱，再也没走出来。
后世史称这一日为——“天倾日”。
然而这一切，先一步离开的姬如雪并不知道。
闭眼之前，她仅剩的一个念头就是若能重来一世，她一定不会再在这两个男人中间游移，成为他们争权夺利路上的棋子。她要活出自己的色彩、自己的人生，不再为任何人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