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林月蹲在溪边洗药碾,金纹小龙盘在她手腕上,时不时用尾巴尖撩起水花,溅得她满脸晶莹。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几个村里的孩子躲在树后偷看她,既好奇又敬畏。
“月姐姐!”终于,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壮着胆子跑过来,递上一把野花,“娘说…说谢谢你治好了爹爹的腿。”
林月愣住,想起半月前那个被毒蛇咬伤的樵夫。她不过是照着阿姐的方子抓药,哪算什么神医?可小丫头眼里的崇拜让她心头一软,接过野花时,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映出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告诉婶婶,明日再来换副膏药。”她顺手把野花簪在小丫头鬓边,花瓣触及孩童柔软的发丝时,竟泛起极淡的金芒。
溪水对岸,林霜正在晾晒新采的草药。月白的衣衫被晨风吹得鼓荡,远远望去像要乘风归去的仙子。可当隔壁王婶抱着发热的小孙子急匆匆跑来时,她立刻挽起袖子蹲下身,指尖银针在朝阳下划出温暖的弧光——哪还有半点仙气,分明是个眉目温柔的寻常医女。
“林姑娘,这针…”王婶看着孙子退烧后红润的小脸,声音发颤。
“不疼的。”林霜收起银针,顺手将孩子衣领折好,“回去煮些梨水,加两片我上月给的陈皮。”
她转身时,发间木簪闪过流光。没人看见簪尾垂落的金粉落入药篓,那些晒干的桔梗顿时舒展如新枝。
集市日的人潮里,林夕的柴刀摊前围满了人。
“林师傅这刀口!”铁匠铺的张老板举起新打的菜刀,雪亮刀面上竟能照出围观者惊诧的表情,“我打铁三十年,没见过这么利的刃。”
林夕低头磨刀,火星溅在粗布衣襟上烧出细小的洞。他其实没用半点灵力——那夜之后,三人约定再不轻易动用龙气与道法。可十年铸剑的本能早刻进骨血里,寻常铁块在他手中也会焕发锋芒。
“林大哥…”卖豆腐的刘家姑娘红着脸递上水囊,“歇会儿吧。”
水囊突然被斜里伸出的小手截住。林月不知何时挤进人群,腕间小龙“嗖”地钻进袖口。她仰头灌了大半袋水,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未褪尽的金鳞,在阳光下像贴了花钿。
“阿兄。”她拽林夕的衣角,沾着泥巴的指尖在他袖口留下印子,“张大娘家灶台塌了,你去看看嘛。”
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谁不知道林家兄妹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林夕起身时,腰间那柄炊烟凝成的木勺轻轻晃动,勺柄上缠着的红绳褪色发白——那是林月去年端午给他系的平安缕。
黄昏的医摊前排起长队。林霜捻针的手指有些发颤,连扎三个中暑的农夫后,额角己沁出细汗。
“阿姐。”林月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往她嘴里塞了颗梅子糖。甜酸滋味在舌尖化开的刹那,袖中小龙悄悄渡来一缕金雾,她指尖的银针顿时稳如磐石。
最后一位病人是县城来的书生,苍白着脸递上诗笺:“久闻林姑娘仙术,求…”
“伸手。”林霜打断他的吟诵。三针下去,书生煞白的唇色渐渐转红。待要道谢时,却见女郎中正用帕子擦拭小妹沾了糖渣的脸,眉梢眼角俱是人间烟火。
收摊时下起小雨。林夕撑着油纸伞来接,伞面是林霜去年糊的桑皮纸,此刻被雨水浸出隐约的七星纹路。三人挤在伞下往回走,林月突然指着远处惊呼——
炊烟袅袅的村口,他们修补过的那间茅屋正笼罩在金色夕照里。院墙上爬满新栽的忍冬花,药圃中龙眼草结出珍珠似的果实。最奇的是檐下那串风铃,明明无风,却叮咚作响,仔细看去,每片铃铛上都刻着个“家”字。
夜深人静,林月趴在窗边数星星。
小龙盘在她发间打盹,尾巴尖垂下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晃。床头的芝麻糖缺了一角——是睡前林霜怕她闹牙疼,偷偷掰走的。而枕边放着个柳条编的小笼,里头装着林夕新雕的木偶,眉眼活脱脱是她撒泼打滚时的模样。
隔壁传来极轻的说话声。
“…宁家的人在打听七星糖。”林霜的嗓音浸着忧虑。
木勺轻叩桌面的声响。林夕沉默片刻,道:“县太爷的头痛症,你当真能治?”
“嗯。”
“那就够了。”
简短的对话后,是衣料的细响。林月想象着阿姐替阿兄披上外衫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比吃了十颗芝麻糖还甜。
她摸出枕下藏着的金纹蛋壳——那日破壳的小龙正蜷在她掌心酣睡。蛋壳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小的画面:林霜在灯下补衣,林夕在院中劈柴,而她偷吃蜂蜜被逮个正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雨后的月光漫过窗棂,将三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风吹动药圃里的龙眼草,沙沙声像极了那年青铜棺旁,林霜抱着她哼唱的童谣。
村口传来更夫沙哑的吆喝:“天干物燥——”
林月把蛋壳贴在心口,沉沉睡去。檐下风铃轻轻摇晃,奏响只有龙族能听见的安眠曲。而在百里外的官道上,宁家的玄铁令正在月光下泛起血光,却终究没能越过村碑上那道炊烟凝成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