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山第三次检查背包里的装备时,大巴车突然一个急刹车,他的额头差点撞上前座椅背。窗外,盘山公路像一条灰白色的蛇缠绕在墨绿色的群山中,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间隐约可见几处木质结构的村寨。
"前面塌方了,只能步行。"司机操着浓重的口音宣布。
林远山跟着导师陈教授和其他三位同学下了车。八月的黔东南湿热难耐,刚下车几分钟,他的T恤后背就湿透了。一行人沿着泥泞的小路向深山行进,远处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盘龙寨。
"记住,我们是来做田野调查的,不是来旅游的。"陈教授边走边叮嘱,"盘龙寨是保存最完整的苗族古村落之一,几乎不与外界接触。我们能够获得调研许可非常难得,一定要尊重当地习俗。"
林远山点点头,心跳因为期待而加速。作为民俗学研究生,这种原生态的少数民族村寨正是他最向往的研究对象。据说盘龙寨还保留着许多古老的巫术传统,包括传说中的——蛊术。
步行两小时后,一行人终于看到了坐落在半山腰的盘龙寨。几十栋吊脚楼依山而建,屋顶覆盖着青黑色的瓦片,寨子中央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几棵古老的榕树投下斑驳的阴影。
寨子入口处,几个穿着传统苗族服饰的人己经等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皱纹纵横的脸上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欢迎来到盘龙寨,我是寨老龙德海。"老者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声音沙哑却有力。他身后站着几个中年男子和几个年轻女子,都用好奇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外来者。
陈教授上前行礼,介绍了团队成员。当介绍到林远山时,他注意到那几个年轻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得格外久,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请跟我们来,己经为贵客准备好了住处和饭菜。"龙寨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一行人跟着村民走进寨子。石板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楼下养着家禽,楼上住人。不少村民从窗户或门缝中窥视着这群外来者,窃窃私语声像风一样在寨子里流动。
林远山举起相机想拍照,却被一个村民迅速拦住。"不可以,"那人严肃地摇头,"会摄走魂魄。"
龙寨老安排的住处是寨子边缘一栋较大的吊脚楼,据说是专门接待贵客用的。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有三间卧室。分配房间时,林远山注意到陈教授被单独安排在一间较大的卧室,而他和另外两个男生挤一间,唯一的女同学李雨晴则独自住最小的那间。
"今晚先休息,明天开始正式调研。"陈教授交代道,"记住不要乱跑,尊重当地习俗。"
晚饭是在寨老家中吃的,长桌上摆满了苗族特色菜肴:酸汤鱼、腊肉、野菜、糯米团子...还有一大坛自家酿的米酒。
"这是我们盘龙寨的迎客酒,每位贵客都要喝一碗。"龙寨老亲自为每个人斟酒,浑浊的米酒在碗中泛着微黄的色泽,散发出一股甜腻中带着草药味的香气。
林远山不太会喝酒,但在这种场合也不好拒绝。他端起碗抿了一口,酒味比想象中淡,但后味有种奇怪的苦涩,而且似乎有些细小的颗粒悬浮在酒液中。
"喝光它,才是对我们盘龙寨的尊重。"龙寨老盯着林远山,眼神不容拒绝。
林远山只好一口气喝完,喉咙里顿时火辣辣的,胃里泛起一股暖流,但随即有种奇怪的麻痹感从胃部向全身扩散。他注意到陈教授和其他同学也都喝完了各自的酒,李雨晴喝完后面色潮红,眼神有些迷离。
"好酒!"陈教授赞叹道,声音比平时洪亮,"龙寨老,这酒里是不是加了什么特别的配方?"
龙寨老笑而不答,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祖传秘方,贵客喜欢就好。"
晚饭后,林远山感到异常疲惫,头晕目眩,回到住处倒头就睡。半夜,他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胃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摸黑找到手电筒,冲向屋外的茅厕。
解决完后,腹痛稍有缓解,但那种体内有异物蠕动的感觉依然存在。林远山怀疑是晚饭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决定明天去找随队带的药品。
回屋的路上,他无意中看到一个人影从陈教授的房间溜出来,借着月光,他认出那是陈教授本人,但行为举止却与平日大相径庭——陈教授走路姿势僵硬,双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像梦游一样向寨子深处走去。
"教授?"林远山小声呼唤,但陈教授毫无反应,继续向前走。
出于担心,林远山悄悄跟在后面。陈教授穿过大半个寨子,来到一座比其他吊脚楼都要古老的建筑前。那栋楼通体漆黑,屋檐下挂着许多风干的草药和动物骨头,门口两侧立着两根刻满奇怪符号的木桩。
陈教授在门前停下,像在等待什么。片刻后,门开了,龙寨老出现在门口,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陈教授便跟着龙寨老进了屋。
林远山躲在附近的树丛中,心跳如鼓。这太奇怪了,陈教授半夜独自来见龙寨老做什么?而且行为如此反常。他犹豫着是否该离开,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许多昆虫爬行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低沉的吟诵。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林远山蹑手蹑脚地靠近那栋诡异的建筑,找到一扇微微透出灯光的窗户。窗户很高,他搬来几块石头垫脚,小心翼翼地探头向里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屋内是一个宽敞的密室,墙壁上画满了鲜红和黑色的诡异图腾,地上摆放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陶罐。龙寨老正跪在一个最大的陶罐前,口中念念有词,而陈教授则站在一旁,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更可怕的是,龙寨老打开的那个陶罐里,密密麻麻爬满了各种毒虫:蜈蚣、蝎子、蜘蛛...它们在罐中互相撕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龙寨老用一把骨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罐中,那些毒虫顿时疯狂地争抢血滴。
"快了...就快了..."龙寨老嘶哑的声音传来,"外乡人的种子会让我们盘龙寨重新兴旺..."
林远山脚下一滑,石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龙寨老猛地抬头看向窗户,林远山赶紧蹲下,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他屏住呼吸,听到屋内脚步声接近窗户,冷汗顺着背脊流下。
就在这时,寨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脚步声停了下来。林远山抓住机会,悄悄离开藏身处,弯着腰快速逃离。
回到住处,林远山锁好门窗,蜷缩在床上,体内的异物感似乎更明显了。他想起民间关于苗疆蛊术的传说——蛊,一种通过培养毒虫制成的邪术,可以控制人的心智甚至夺人性命。难道龙寨老在晚饭的酒里下了蛊?陈教授己经被控制了?
第二天清晨,林远山被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陈教授,神态举止与平常无异。
"远山,起床了,今天我们开始正式调研。"陈教授微笑着说,但林远山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呆滞,笑容也不达眼底。
"好的教授,我马上准备。"林远山强作镇定地回答。
上午的调研工作很常规,他们采访了几位寨子里的老人,记录了一些民间故事和习俗。中午回到住处吃饭时,林远山发现李雨晴脸色苍白,食欲不振。
"你不舒服吗?"林远山关切地问。
李雨晴摇摇头:"可能是水土不服,总觉得...肚子里有东西在动。"她的话让林远山心头一紧,这不正是他自己的感觉吗?
下午,林远山借口收集寨子周边植物样本,独自在寨子里转悠,试图找到更多线索。在一口水井旁,他遇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苗族女孩,穿着传统服饰但剪了短发,看起来比寨子里其他女性更现代。
"你是外面来的学生?"女孩主动搭话,普通话很标准。
林远山点点头,自我介绍后问:"你是...?"
"我叫阿苗,在县城读过高中。"女孩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们不该来这里的,特别是那个女同学。"
林远山心头一紧:"为什么这么说?"
阿苗咬了咬嘴唇:"寨子里的人...他们用外乡人养蛊。女的外乡人更危险,会被留下来生孩子。"
林远山想起昨晚龙寨老说的"外乡人的种子",顿时明白了什么,胃里一阵翻腾。"那米酒...?"
"里面下了蛊卵。"阿苗证实了他的猜测,"喝下去后,蛊虫会在体内孵化,慢慢控制人的神志。男性会被控制着留下种子,女性...会被强迫怀孕,生下孩子后才能离开,但那时候蛊虫己经扎根,离开也会痛苦而死。"
林远山感到一阵眩晕,体内的异物感似乎更强烈了。"那我们怎么办?"
阿苗看了看西周:"我可以帮你,但很危险。我因为读书多,寨子里的人不太信任我。明天晚上有个祭祀活动,所有人都要参加,那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禁地找解药。"
"禁地?是那栋挂着草药的黑色吊脚楼吗?"
阿苗惊讶地看着他:"你去过那里?那是养蛊堂,平时连寨子里的人都不能靠近。"她犹豫了一下,"既然你己经知道地方,明天祭祀开始后,我找机会把钥匙偷出来,你去里面找一个贴着红纸的小陶罐,里面的粉末可以暂时压制蛊虫,给我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两人约定好细节后分开。回到住处,林远山发现李雨晴的情况更糟了,她躺在床上,额头滚烫,不断说着胡话。陈教授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重复着"休息一下就好"。
晚上,林远山悄悄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同屋的两个男生,但他们都不以为然,认为他是想象力太丰富。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人突然表情呆滞地说:"盘龙寨很好,我想永远留在这里。"然后露出与陈教授如出一辙的诡异微笑。
夜深人静时,林远山体内的蛊虫似乎更加活跃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肠胃间蠕动、生长。他掀开衣服,惊恐地发现腹部皮肤下隐约有细小的凸起在移动。
第二天,寨子里弥漫着一种节日般的气氛,村民们忙着准备晚上的祭祀活动。林远山假装配合调研,实则观察着寨子的布局和可能的逃跑路线。他发现寨子西面环山,只有来时的那条小路通向外界,而且有村民把守。
傍晚时分,祭祀活动开始了。寨子中央的广场上燃起巨大的篝火,村民们穿着盛装,围着篝火跳舞、唱诵。陈教授和同学们都被邀请参加,只有生病的李雨晴被留在住处。
林远山在人群中寻找阿苗,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她。阿苗悄悄塞给他一把古老的铜钥匙,低声说:"现在就去,祭祀要持续到半夜,你有足够的时间。记住,红纸小陶罐,取一点粉末就行,不要碰其他任何东西!"
借着夜色的掩护,林远山溜出人群,向养蛊堂摸去。寨子里几乎空无一人,都去参加祭祀了。养蛊堂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屋檐下的草药和骨头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诡异的响声。
林远山的手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锁"咔哒"一声开了。推开门,一股混合着草药、腐肉和某种刺鼻化学物质的怪味扑面而来。他打开手电筒,小心地踏入这个禁忌之地。
屋内比那天晚上看到的更加骇人。除了墙上的诡异图腾和地上的陶罐外,角落里还堆放着许多玻璃瓶,里面泡着各种动物和...林远山差点尖叫出声,那是一个人类胎儿标本!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寻找阿苗说的红纸小陶罐。在房间最里面的一个架子上,他找到了——一排小陶罐中,有一个贴着褪色的红纸。林远山小心翼翼地取下它,揭开盖子,里面是一种淡绿色的粉末。
正当他准备取一点粉末时,身后突然传来陶罐破裂的声音。林远山猛地转身,手电筒照向声源——一个陶罐不知为何摔碎了,里面爬出几十只黑色的多足虫,正快速向他移动!
林远山顾不得许多,抓起一把粉末塞进口中,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他冲出屋子,身后传来更多陶罐破裂的声音。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停下来喘气,发现体内的蠕动感确实减轻了。
回到住处,林远山惊讶地发现李雨晴不见了。床铺凌乱,似乎有过挣扎的痕迹。他正想出去寻找,门突然开了,阿苗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
"出事了!他们发现我偷钥匙,现在全寨子都在找我们!"阿苗急促地说,"你的女同学己经被带到龙寨老那里去了,他们要趁今晚给她种下'情蛊'!"
林远山如坠冰窟:"那我们怎么办?"
"现在就跑!"阿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有解药,能暂时压制蛊虫,但完全清除需要专业的蛊师。我们必须趁他们还在祭祀时逃出寨子!"
两人简单收拾了必需品,悄悄溜出住处,向寨子外的小路摸去。月光被云层遮挡,西周一片漆黑。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寨口时,前方突然亮起几支火把。
"想走?"龙寨老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喝了盘龙寨的酒,就是盘龙寨的人。"
火把的光亮中,林远山看到龙寨老站在路中央,身后是几个强壮村民。更可怕的是,陈教授和另外两个男生也在其中,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显然己经完全被蛊虫控制了。
"跑!"阿苗拉着林远山向旁边的树林冲去。
身后传来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两人在漆黑的树林中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林远山体内的蛊虫似乎因为剧烈运动而苏醒,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不敢停下。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赶声渐渐远去。两人躲在一处山岩缝隙中喘息,阿苗取出解药分给林远山。
"这只是暂时的,"她喘息着说,"蛊虫己经在你们体内扎根,除非找到真正的蛊师解蛊,否则..."
"否则会怎样?"林远山问,尽管他己经猜到答案。
阿苗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否则蛊虫会慢慢吃掉你们的内脏,然后在尸体里产卵,等待下一个宿主..."
远处,盘龙寨的方向传来阵阵鼓声和吟唱,祭祀活动仍在继续。林远山知道,这只是他们噩梦的开始,而非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