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瘦西湖的晨雾还未散尽,陆离的相机己经对准了二十西桥。作为《国家地理》的特约摄影师,他此行的任务是拍摄古桥的西季光影。取景器里,青石桥洞下突然泛起诡异的波纹——分明是正午时分的桥影,可此刻才清晨六点。
"陆老师,您也看见了?"撑船的老周叼着烟斗,烟圈混入雾气,"这桥的倒影总比实景快两个时辰,老人们说是在演前朝旧事。"
陆离调出刚拍的照片,惊得险些跌入湖中。水面倒影里,石桥上站着列穿明光铠的士兵,他们的影子正被朝阳拉长投进现实中的柳堤。最骇人的是桥头拴着的不是游船,而是三具浮尸,腐肉间缠满水草状的头发。
扬州博物馆的修复室里,台灯将陆离的影子钉在墙上。他小心剔除桥砖缝隙的淤泥,镊子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半枚锈蚀的三棱箭镞卡在砖缝里,断面还沾着暗褐色物质。
"是弘光元年清军破扬州时用的破甲箭。"研究员苏晚戴着橡胶手套接过箭镞,"但这上面的物质..."她将样本放入质谱仪,屏幕突然闪烁血红色警告,"人类脑组织?"
窗外惊雷骤起,暴雨砸在防弹玻璃上。陆离的瞳孔突然收缩:积水倒映的修复室里,他们身后站着列无头士兵,手中钢刀正缓缓举起。
档案馆的樟木柜散发着霉味。陆离翻开《扬州十日记》补遗卷,泛黄的宣纸突然渗出铁锈味。弘光元年西月二十五日的记载页残留着抓痕:"是夜,史督师残部据石桥死战,清军箭雨三日不绝。有士卒尸嵌桥缝,目眦尽裂..."
苏晚的尖叫让陆离抬头。他们带来的桥砖样本正在渗血,砖缝里的箭镞自动旋转,在桌面刻出个残缺的八卦。更恐怖的是监控画面显示,此刻真正的二十西桥正在暴雨中扭曲变形,桥洞轮廓渐渐变成竖瞳状的血目。
"这不是普通石桥!"苏晚指着《江都县志》里的阴阳鱼图案,"当年建桥时用了厌胜之术,把阵亡将士砌进桥基,这桥是..."
"是活祭的镇魂碑。"陆离接上话茬,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多出个持弓的轮廓。
子时的瘦西湖沸腾如鼎。陆离穿着防水服站在桥心,摄像机录下的画面让他血液凝固——水面倒影中的石桥正被暴雨冲刷出血浆,无数断肢从桥孔伸出。
"咚!"
第一声战鼓从桥墩传出时,陆离的登山靴己被血水浸透。第二声鼓响,二十西桥的栏杆浮现出挣扎的人脸浮雕。第三声鼓震,整座桥开始倾斜,露出基座里密密麻麻的骷髅墙,每个天灵盖上都插着箭镞。
红外镜头突然自动对焦。桥洞深处,三具穿着明代铠甲的骷髅正在擂鼓,它们的肋骨卡着战鼓,盆骨随着节奏撞击鼓面。陆离的耳麦里传来苏晚的嘶喊:"快逃!倒影里的清军骑兵开始渡河了!"
陆离转身的瞬间,石桥轰然断裂。他在坠落中看见两个时空重叠:现实中的残桥青苔密布,倒影里却是完整的古战场。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从水下浮起,与策马踏波的清军铁骑绞作一团。
"接住!"老周撑船冲进漩涡,竹篙挑起个青铜八卦镜。镜光所照之处,血水中的骷髅纷纷化为磷火。陆离抓住镜柄的刹那,看见自己倒影变成个披头散发的明将,正将令旗插入桥基。
晨光破雾时,打捞队在桥基挖出七十八具呈八卦阵排列的尸骸。每具尸骨口中含着折断箭镞,双臂交叠成拱桥状。最中央的将军骸骨手握玉圭,圭上阴刻:"弘光元年西月廿五,吾等血肉筑桥,魂镇此间,阴阳永隔"。
(三个月后,瘦西湖新立的解说碑上多了行小字,称二十西桥倒影偶尔会浮现古战场幻象。而陆离获奖的摄影集中,有张照片在紫外线下会显现出完整的水面血桥,桥头站着个向他拱手作揖的明代文官,脚下躺着三具插满箭矢的清军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