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清晨的薄雾宛如一层轻柔的纱幕,悠悠地笼罩着整个县城,给世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朦胧。悦来居后院的那棵梧桐树下,己然铺上了一层昨夜悄然飘落的枯叶,像是大地不经意间铺开的金黄绒毯,却也为这宁静的清晨添了几分秋意的寂寥。
苏晚身着一袭素净的衣衫,正专注地蹲在井边,清洗着新收的野花椒。那一颗颗而又翠绿的花椒,在清冽的井水中翻滚,散发出浓郁而刺鼻的麻味。苏晚纤细的指尖在花椒间穿梭,麻味如细密的针芒,刺得她指尖微微发颤,但她却浑然不觉,眼神中透着一如既往的认真与专注。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而响亮的“砰”声,如同一记重锤,硬生生地打破了这份宁静。紧接着,一个带着浓烈骄横与愤懑的声音从前堂传来:“苏老板好大的架子!”
苏晚心中一凛,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她迅速拿起一旁的布巾,擦干手上的水渍,毫不犹豫地朝着前堂快步冲去。踏入前堂,只见那张平日里承载着无数欢声笑语的紫檀木八仙桌上,斜靠着一个身着华丽锦袍的青年。他身形略显富态,腰间那条镶嵌着精美玉石的玉带扣,紧紧地硌着桌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在不堪重负地呻吟。此人正是商会会长的侄子王少,在他身后,还如影随形地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随从,宛如两座移动的小山。他们的靴底沾满了泥泞,在踏入店门的瞬间,那些泥渍便不经意地蹭上了那扇才刚刚刷过漆、还散发着清新木香的门板,在洁净的门板上留下了一道道刺眼的污渍。
苏晚微微皱眉,神色却依旧镇定自若。她从容地将抹布搭在肩头,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箭,不着痕迹地扫过王少袖口那新绣的金线蟒纹。蟒纹绣工精细,金线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仿佛在彰显着王少那自恃高贵的身份。苏晚心中暗自思忖着他此番前来的意图,面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礼貌地问道:“王少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王少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油光水滑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他慢悠悠地捻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指教谈不上。我嘛,近日瞧你这悦来居的生意那叫一个火爆,心里就琢磨着,想往这儿投个五百两银子入个股。日后这分店要是开到临县去,那咱们可就有福同享啦。”
话音未落,林知许抱着一本厚厚的账本,从账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来。他微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说道:“王少,实不相瞒,我们悦来居目前暂时不考虑入股一事——”
“闭嘴!”王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剧烈晃动,半杯野菊茶溅了出来,洒落在桌面上,洇湿了一片。他双眼圆睁,怒目瞪着林知许,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我在跟你家老板说话,哪轮得到你这个酸秀才插嘴?”说罢,他又迅速将目光转向苏晚,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而冰冷,如同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五百两银子,占三成股。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内必须给我个答复,否则……”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中闪过一丝赤裸裸的威胁,那眼神仿佛在暗示着苏晚,若不答应,必将面临严重的后果。
这时,沈清欢端着一盘刚蒸好的桃花酥,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后厨走了出来。那桃花酥色泽,如同三月盛开的桃花,散发着的甜香。她听到这番剑拔弩张的对话,心中不禁一惊,下意识地悄悄拽了拽苏晚的衣角,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安。然而,苏晚却神色坚毅,非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毅然往前踏出一步,毫不畏惧地首视着王少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道:“抱歉,王少。悦来居不过是小本生意,实在不劳王少如此费心挂怀。这入股之事,我们实在难以从命。”
王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他恼羞成怒,猛地伸手,将桌子狠狠掀翻在地。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响,桌椅碗筷散落一地,一片狼藉。他身后的随从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如恶狼般迅速上前,将墙上新挂的“透明厨房”告示撕得粉碎。纸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预示着这场纷争的激烈与残酷。“你给我等着瞧!”王少恶狠狠地甩下这句话,便气冲冲地甩袖而去。他靴底的铁钉在青石板地面上划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如同恶魔的咆哮,在寂静的店内回荡,也深深地刺痛着众人的心,预示着这场风波并未就此平息,反而可能愈演愈烈。
“姐姐,看他方才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沈清欢蹲下身子,轻轻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一不小心,指尖被锋利的瓷片割出一道细细的口子,殷红的血丝缓缓渗了出来,如同娇艳的红梅绽放在白皙的指尖。
苏晚望着一片狼藉的前堂,心中思绪如乱麻般涌动。她不禁想起三天前,在醉仙楼外,她偶然看见王少喝得酩酊大醉,正拍着胸脯,醉醺醺地叫嚷着:“整个县城的菜摊都得听我叔的!”想到此处,她心中陡然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立刻转头,神色凝重地对林知许说道:“你赶紧去肉铺看看,今日预订的排骨送来了吗?”
半个时辰后,林知许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领。他手里紧紧攥着半张字条,神色焦急地说道:“姐姐,王屠户说今早的肉都被人全包了,只留下了这个。”苏晚接过字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识相点,别挡道”。那字迹潦草而张狂,仿佛在肆意地挑衅着苏晚。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阿桃惊慌失措的惊叫声:“姐姐!菜筐是空的!李大叔说今日没菜可送!”
苏晚心中一紧,急忙赶到后院。她伸手掀开菜筐的布帘,只见筐底孤零零地躺着一片枯黄的菜叶,在微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她回想起今早路过菜摊时,分明看见王少的随从正往菜农的板车上摞银锭。看来,这场食材断供的危机,是对方早就精心策划好的,旨在逼迫她就范。
“林秀才,”苏晚突然转身,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然,仿佛燃烧着一团不屈的火焰,“快去备车,我们即刻前往城外的农户家。”
“现在?”林知许愣住了,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可是姐姐,今日店里还要应付午市呢……”
“等米下锅,不如自己种粮。”苏晚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解下身上的围裙,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她的眼神坚定而冷静,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她的不屈与坚韧,“清欢,你带上账本和印泥。阿桃,把新收的花椒装两袋,我们路上带着。”
不多时,阳光终于穿透了薄雾,洒下一地金黄。那金色的光芒如同希望的曙光,照亮了整个县城。一辆板车吱呀呀地缓缓驶出城门,车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苏晚稳稳地坐在车头,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思绪不禁飘回到前世在王家村的时光。那时,娘常常在耳边念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她不依靠商会的势力,也不攀附权贵的庇佑,只凭借自己这双勤劳的手和一颗坚毅的心,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那远处的村落,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承载着新的希望,熠熠生辉。她深知,前方的道路或许充满荆棘,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她坚信,只要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智慧,定能在这片土地上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