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丹霞瀑布在辰时的日光里碎成万点银星，水雾裹挟着草木清气扑面而来，打湿了苏晚额前的碎发。她站在光滑的青石上，看秦九霄演示擒拿术的最后一式，他的袖口被风扬起，露出小臂上未愈的箭伤疤痕，那是三日前暴雨中留下的印记。
"看好了，"秦九霄的声音混着瀑流轰鸣，"制住手腕后，肘部要借力打力，像这样——"他突然旋身，手掌如铁钳般扣住苏晚的腕脉，指腹触到她剧烈跳动的脉搏。
苏晚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又走了神。昨日集市上张彪那阴鸷的眼神，还有秦九霄说的"背后有人指使"，像藤蔓般缠绕在她心头。她挣了挣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着瀑布的水汽，竟让她有些慌乱。
"分心了。"秦九霄挑眉，指尖微微用力，苏晚顿感手肘一阵酸麻，不由自主地半跪下去。"若对方是军中死士，此刻你的喉管己被割开。"他松开手，递过水壶，目光扫过她鬓边的水珠，分不清是瀑布溅的还是冷汗。
"我又不是真要上战场..."苏晚揉着腕子嘟囔，接过水壶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她想起前世听说的战神事迹，十七岁封将，单骑破敌营，可眼前的少年将军，却会在教她防身术时，特意放缓动作。
话未说完，左侧密林里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秦九霄脸色骤变，左手揽住苏晚的腰，将她猛地拽到巨岩后。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苏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背己贴上冰冷的岩壁，而他温热的呼吸正拂过她的耳廓。
"别出声。"秦九霄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探出头，透过岩缝望向密林，手己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三道黑影如狸猫般窜出，蒙面黑布下露出的眼睛里闪着凶光，腰间悬着的弯刀在树影间泛着冷光。为首之人个子稍矮，却走在最前，靴底的梅花形纹路踩在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那丫头昨日在集市露了脸，"矮个黑衣人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将军说了，能抓活的最好，秦九霄那厮肯定会来救她。"
苏晚浑身一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她，是想拿她做诱饵，引秦九霄现身。她想起张彪袖口的蛇形纹身，想起他被打跑时那句"等着瞧"，原来背后真的有人指使，而且目标如此明确。
"将军？哪个将军？"另一人低声问，握紧了手中的刀。
"还能有谁？"矮个黑衣人冷笑一声，"等抓到人，少不了咱们的好处。听说宁王殿下为了秦九霄的人头，可是悬赏了千两黄金..."
"宁王？"苏晚失声低呼，随即被秦九霄捂住了嘴。他的手掌带着凉意，却掩不住她此刻的震惊。大燕朝的宁王赵煜，是当今皇帝的胞弟，手握京畿卫戍兵权，平日里礼贤下士，没想到竟会是追杀秦九霄的主谋。
秦九霄的指尖在她唇上轻轻一颤，眼神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缓缓松开手，从靴筒里抽出匕首，刀柄上的龙纹在树影下若隐若现。苏晚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摇头示意——对方三人都带着兵器，而秦九霄伤未痊愈，硬拼只会吃亏。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有人大喊："这边！搜仔细点！"矮个黑衣人脸色一变，咒骂了一声："是巡逻的金吾卫！撤！"三人对视一眼，迅速没入密林深处，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
秦九霄探出头，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瀑布的水声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走了，林子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真的是宁王？"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想起宁王每年春天都会在城西设粥棚，百姓们都称他"贤王"，没想到背后竟如此阴狠。
秦九霄收回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除了他，还有谁能调动王府死士，又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晚苍白的脸上，"当年我查获他私吞军饷的证据，本想呈给陛下，却在黑风口遭了暗算..."
山风穿过树林，吹得瀑布的水雾打在两人身上，凉意刺骨。苏晚望着秦九霄眼中翻涌的恨意，忽然明白，他胸口的每一道疤痕，都刻着朝堂的波谲云诡。而自己，不过是这盘大棋中，偶然被卷入的一枚棋子。
"记住，"秦九霄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从今日起，除了我和阿桃，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他从袖中取出枚铜哨，塞进她手里，"遇到危险就吹这个，我的人会在附近。"
铜哨触手冰凉，上面刻着朵不起眼的梅花。苏晚握紧哨子，望着秦九霄挺拔的背影，他站在瀑布前，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明明是伤痕累累，却透着一股孤绝的英气。她想起这几日的种种，从后山救他，到集市遇袭，再到今日被宁王的人盯上，自己的命运似乎真的和这个少年将军紧紧绑在了一起。
"你呢？"苏晚忽然问，"你怎么办？宁王势大，你..."
秦九霄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他想让我死，我偏要活着回去。"他的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穿过层层叠叠的山林，仿佛能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这笔账，我会亲自跟他算。"
瀑布的水声再次轰鸣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再只是那个需要她救助的伤者，而是一位浴血归来的战神，肩负着不为人知的使命。
"我跟你一起。"苏晚握紧了手中的铜哨，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宁王害你，也想害我，这笔账，我也要讨回来。"她想起苏家人被宁王势力摆布的可能，想起自己重生后的遭遇，忽然觉得，个人的复仇，早己融入了更大的风暴。
秦九霄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了然的笑意。"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投入湖心的巨石，在苏晚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山风再次掠过树梢，带来远处隐约的鸟鸣，却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苏晚知道，揭开宁王的面具，只是迷雾渐起的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看不见的前方等待着他们。而她，己经没有退路，只能握紧手中的铜哨，和身边的少年将军一起，迎向那未知的惊涛骇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