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河道宛如一条幽蓝的巨蟒，水面漂浮的磷火随着波浪明灭，将改装后的粮船笼罩在诡异的光晕中。船舷两侧的芦苇丛被夜风压弯了腰，沙沙声里夹杂着不知名水鸟的低鸣。
沈明远立在船头，青铜罗盘在掌心发烫，表盘上的二十八宿星图与夜空遥相呼应，指针正不受控地剧烈震颤。
"转舵！西南七度！"他突然暴喝，声音穿透浓重的夜色。船工老周浑身绷紧，双臂青筋暴起，猛地扳动船舵。
船身几乎贴着暗礁擦过，惊起的白鹭群发出慌乱的啼叫，羽翼拍打声与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交织成一片。
春桃举着望远镜的手剧烈颤抖，镜筒里，漕帮快船船头的红衣打手正将火药桶整齐排列，火把的光芒映得他们脸上的刺青狰狞可怖。
"他们要炸河！"春桃的尖叫被浪涛声吞没。陆青山闻言，立即扯开衣襟，露出腰间缠着的浸满桐油的麻绳。猎刀寒光一闪，绳索被精准劈成数十段，末端的铁钩闪着冷光："用墨家'连环索'！"随着他一声令下，猎户队同时发力，铁钩如离弦之箭射向岸边岩壁，嵌入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粮船借着绳索的拉力骤然转向，在河道间划出蛇形轨迹。沈明远的罗盘突然发出尖锐蜂鸣，指针疯狂旋转后，猛地指向东南方的芦苇丛。
"小心！有伏兵！"他话音未落，数十支箭矢破空而来，钉入船身发出密集的闷响。穗娘翻滚着躲进船舱，怀中紧紧护着周砚清给的河道图，图上朱砂标注的暗哨位置，此刻正与沈明远的预警一一对应。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她咬牙切齿，指尖无意识着图卷边缘。突然，船篷夹层里掉出半卷泛黄的书页，借着月光，穗娘看清了上面"齐民要术"的题字——那分明是失传己久的农学典籍残页。
还未及细想，船身突然剧烈晃动，漕帮的快船己追至百步之内，船头架起的床弩正在缓缓上弦。
"左侧三丈，有暗闸！"沈明远将罗盘狠狠按在船舵机关上，青铜齿轮咬合的声响震耳欲聋。船身一侧的暗门应声打开，露出沈明远连夜改装的水力弩机。
随着他转动舵盘，弩机发出机械运转的嗡鸣，三支巨型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射断快船的船帆绳索。帆布坠落的瞬间，漕帮打手们的叫骂声清晰传来："那娘们儿船上有墨家机关！给我炸！"
陆青山的猎刀己经卷刃，却仍死死盯着逼近的敌船。他突然扯下腰间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然后将剩余的酒水泼向船头："点火！"火把掷出的刹那，桐油瞬间燃起，熊熊火墙在两船之间升起，照亮了沈明远苍白的脸。
少年匠师额前的碎发己被汗水浸透，却仍专注地调试着罗盘："河道前方有个S形弯，我们可以利用水流..."
话未说完，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漕帮竟提前引爆了藏在芦苇丛中的火药，气浪掀翻了粮船左侧的甲板。
春桃被气浪掀飞，手中望远镜脱手而出，坠落前的瞬间，她瞥见远处一艘画舫上，周砚清倚着雕花栏杆，正慢条斯理地摇着鎏金折扇。
"抓住绳索！"穗娘在浓烟中大喊，她的粗布裙摆己被火焰点燃。陆青山挥刀斩断燃烧的布料，同时将连环索的主绳抛向对岸："所有人抓稳！我们荡过去！"数十人借着绳索的摆动飞跃河道，就在他们刚刚落地的刹那，粮船在第二波爆炸中解体，燃烧的木板如雨点般坠落。
沈明远最后一个跃向岸边，落地时不慎扭伤了脚踝。他强忍着疼痛展开罗盘，指针仍在不停颤动，最终缓缓指向西北方向——那里，周砚清的画舫正顺流而下，船尾灯笼上的周氏纹章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穗娘握紧手中的《齐民要术》残页，终于明白这场赌局背后，藏着远比漕运权更复杂的阴谋。而他们，不过是棋盘上两颗相互试探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