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挟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弥漫在陈家洼后山,被暴雨肆虐过的梯田一片狼藉。断裂的木梁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泞中,半塌的堤坝下,浑浊的积水倒映着逐渐散去的乌云。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在水面投下斑驳光影时,数十名村民举着火把、扛着锄头围聚在废墟旁,议论声与偶尔响起的孩童啼哭,打破了灾后的死寂。
"让让!让让!"三叔公拄着枣木拐杖,在孙子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挤进人群。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坍塌处新露出的土层,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这...这是青砖!"他的惊呼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湿漉漉的断壁残垣上。一块块被雨水冲刷出轮廓的青砖整齐排列,虽覆着青苔,却仍可见砖缝间严丝合缝的夯土。
沈明远蹲下身,指尖抚过青砖表面凸起的纹路。青铜罗盘在他怀中悄然发烫,指针罕见地停止转动,铜盘底部浮现出若隐若现的云雷纹。
"是汉代的'人字形夯筑法'。"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这种工艺失传己久,连《考工记》里都只有简略记载..."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春桃手中的竹篮摔在泥里,惊飞了停在碎瓦上的麻雀。
"汉代?"穗娘挤到近前,粗布裙摆还在往下滴水。她弯腰拾起半块碎砖,砖面凹陷的菱形图案与她怀中《农桑辑要》残卷封皮暗纹如出一辙。
记忆突然翻涌,父亲临终前攥着残卷的手、书房被大火吞噬前的蓝焰,还有那夜母亲塞进她衣襟的玉坠,此刻都在眼前交织成谜。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年轻猎户撬开坍塌的木梁,露出底下半截刻着纹路的石碑。碑文被青苔覆盖,却仍能辨出"永寿三年"的字样。
"是东汉的!"沈明远掏出帕子擦拭碑文,青铜罗盘突然发出细微的蜂鸣。他脸色骤变,将罗盘倒扣在石碑上——铜盘底部的云雷纹竟与碑文边缘的图腾完美重合。
"这不可能..."穗娘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着衣兜。那里藏着昨夜从排水渠捞出的半截玉圭,此刻正硌得她心口发疼。
当她掏出玉圭的瞬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被雨水洗净的青玉表面,"司农府制"西个篆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要知道,司农府掌管天下农桑,这样的物件怎会埋在陈家洼的梯田下?
"都让开!"一声暴喝打破僵局。周地主的马车碾过积水而来,车轮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浆,将路边的艾草打得东倒西歪。
雕花木窗缓缓摇下,露出周地主阴沉的脸,他身旁的管家举着油纸伞,袖口滑落的瞬间,穗娘瞥见一抹熟悉的蓝——正是昨夜弩箭布条的颜色。
"这是我周家的地!"周地主的马鞭指向废墟,"谁准你们私自挖掘?"他的目光扫过沈明远手中的罗盘,瞳孔微微收缩,"还有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莫不是想盗掘古墓?"他的话让村民们面面相觑,几个胆小的妇人己经开始往后退。
"周老爷这话说得可笑。"穗娘突然上前,手中玉圭迎着阳光,"这是陈家洼的地,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耕作。
倒是您..."她故意停顿,盯着管家躲闪的眼神,"昨夜暴雨,您府上可有人出门?"话音未落,陆青山带着猎户们围拢过来,猎刀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周地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要发作,沈明远突然举起罗盘:"且慢。"他将罗盘放在青砖断面上,指针竟开始逆时针旋转,"此地磁场异常,青砖下必有玄机。
按墨家机关术推演,这里或许藏着..."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
官道上,一队骑着黑马的黑衣人疾驰而来,为首者腰间玉佩在阳光下一闪——那纹样与穗娘丢失的银簪如出一辙。
人群再次骚动,村民们惊慌失措地后退,却见黑衣人在十丈外勒马。为首之人掀开斗篷,露出半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交出司农府玉圭,饶你们不死。"
空气瞬间凝固。穗娘握紧玉圭,感觉掌心沁出冷汗。沈明远悄然挪到她身旁,青铜罗盘在袖中发烫;陆青山的猎刀己经出鞘,刀刃上未干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而周地主与管家对视一眼,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远处山神庙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清脆的声响混着渐渐逼近的马蹄声,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