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在寂静的铁匠铺里格外清晰,"滴答、滴答"地敲打着时间的刻度。炉膛里的炭火早己转为暗红,偶尔迸出的火星落在地上,瞬间熄灭,如同两人逐渐平息的争执。
沈明远垂眸盯着手中的竹筒,刻刀在竹面游走,木屑簌簌落在他沾满油污的裤腿上。穗娘跪坐在一旁,指尖灵巧地穿梭在柔韧的竹篾间,将它们编织成细密的传送带,动作虽轻柔,却带着破釜沉舟的专注。
"这样的螺旋纹路...应该能减少三分之一的阻力。"沈明远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举起竹筒,借着火塘里最后一点余温,凹槽在光影交错中呈现出完美的弧度,"但传送带的接口处必须用生漆加固,否则承受不住水流冲击。"
穗娘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小罐自制的桐油:"用这个混着石灰,比生漆更耐水。"她递过罐子时,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在这寒夜的工坊里,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暖意。
沈明远别开脸,喉结滚动了一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竹筒上,而穗娘则低头继续编织,耳尖却悄悄染上一抹红晕。
时间在专注中悄然流逝。当更夫敲过五更,天际己泛起鱼肚白。改良后的水车矗立在铁匠铺中央,硬木雕刻的螺旋齿轮泛着温润的光泽,与竹制传送带完美衔接。
陆青山不知何时走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人通宵忙碌的成果,眼底满是心疼与欣慰。他默默往炉膛里添了几块干柴,火苗重新跃动起来,照亮了水车精致的结构。
"试试?"沈明远看向穗娘,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穗娘点点头,提起木桶到河边打了满满一桶水。
当冰凉的河水倾泻而下,第一滴水流接触到齿轮的瞬间,整个水车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竹制传送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将水流稳稳送上高处的木槽,最后化作银线般的水帘,浇灌在一旁模拟的田埂上。
"成功了!"陆青山大步上前,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沈明远肩上,差点将他拍倒。
这个向来沉稳的猎户首领此刻像个孩子般兴奋,"这简首是...会喝水的木头!"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看着浑浊的溪水被引上高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穗娘和沈明远对视一眼,彻夜未眠的疲惫在这一刻化作欣慰的笑容。
穗娘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衣摆沾满木屑和污渍;沈明远的袖口还沾着未干的桐油,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一起。但他们眼中的光亮,比天边初升的朝阳更耀眼。
"还能再改进。"沈明远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水流的轨迹,"如果在齿轮边缘加上导流槽,效率应该能再提高两成。"他说话时,不自觉地拿起炭笔在地上勾画草图。
穗娘也跟着蹲下,身上的粗布围裙扫落一地木屑:"传送带的坡度可以再调整一下,这样能减少水的损耗。"两人又开始热烈讨论起来,仿佛忘记了整夜的疲惫。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在铁匠铺外的角落里,大伯娘阴沉的脸隐没在晨光的阴影中。她握紧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看着水车高效运转的模样,嫉妒与怨恨在她心中翻涌:"不过是些旁门左道,迟早要让你们知道,老祖宗的法子才是正道!"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裙摆扬起的尘土落在地上,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波。
与此同时,在县城的漕帮分舵里,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窗台。眼线展开绑在鸽腿上的密信,看着上面"新式水车问世"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火焰瞬间吞噬了文字,只留下一缕青烟缓缓飘散。而这场关于农技与机关术的奇妙碰撞,才刚刚拉开序幕,它带来的影响,将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陈家洼乃至更广阔的天地间,激起层层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