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掠过河面，将血腥味与芦苇的苦涩气息搅成一团。素琴的青纱小轿在河堤急停时，金线绣鞋刚一沾地，二十名衙役手中的火把便"唰"地同时点亮。
摇曳的火光刺破暮色，在漕帮众人的刀光与画舫的暗影间劈开一道明晃晃的界线。
"漕运使好大的威风。"素琴展开《地方志》的动作带着刻意的迟缓，朱笔批注的"女子义学"条款在风中哗啦啦翻动，墨迹未干的字迹与她腕间翡翠镯子的冷光交相辉映。
她刻意将"河道归属有朝廷律法，强扣民船该当何罪？"念得抑扬顿挫，尾音轻飘飘落在周砚清脸上，惊起对方眼底转瞬即逝的阴鸷。
周砚清摇着折扇的手顿了顿，金丝绣纹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刺目的光。他垂眸扫过素琴身后衙役腰间的铁尺，突然轻笑出声："素琴夫人这是听了什么谗言？不过是漕帮例行查验..."话音未落，穗娘突然扯动铁链上前，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在火光中格外刺眼："查验需要淬毒的弩箭？需要调包货物？"
画舫上的鲛绡帐突然剧烈晃动，怀抱琵琶的黑衣女子探出身来，面纱下的红唇勾起冷笑："陈家丫头倒是牙尖嘴利，不如..."她的话被素琴陡然提高的声调截断："住口！漕运使可知道，私设水闸扣船，按律当斩？"说着，她指尖重重叩击《地方志》某页，羊皮纸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青山趁机抹去嘴角血迹，猎刀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周砚清，你袖口的《农桑辑要》残页，还有腰间玉佩，与穗娘丢失的物件一模一样！"他的话让漕帮喽啰们面面相觑，疤脸汉子握着铁链的手不自觉松开几分。周砚清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扇骨在掌心捏得发白。
就在这时，沈明远突然侧身挡住穗娘，袖中滑出一块刻着神秘图腾的木牌。动作极快地往穗娘袖中一塞时，青铜罗盘的边缘擦过她手背，留下一道红痕。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周砚清的眼睛，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折扇"啪"地合拢指向沈明远："果然是你在捣鬼！那罗盘和..."
"够了！"素琴猛地合上《地方志》，震得纸页间飘落几片干枯的莲花。她踩着金线绣鞋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重锤敲击在众人心上："本官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即刻放人还船。
否则..."她故意停顿，露出袖中半隐的县令官印，"明日的早朝奏折上，定会如实禀明漕运乱象。"
河面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与河水拍岸声交错。周砚清盯着素琴身后整齐列队的衙役，又瞥见沈明远罗盘指针正诡异地指向河底——那里藏着的青铜匣子，本该随着漕帮密道的开启重见天日。
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惊起芦苇丛中的夜枭："既然夫人都开口了，周某自然遵命。"
随着他的手势，漕帮喽啰们收起兵器，却故意将铁链拖在甲板上，刺耳的声响像是不甘的嘶吼。
疤脸汉子经过穗娘身边时，突然低声冷笑："别以为有官府撑腰就能高枕无忧，玄机子的账...咱们迟早要算。"陆青山立刻挡在穗娘身前，猎刀出鞘半截，却被她伸手按住。
画舫缓缓调转船头时，周砚清倚着栏杆最后回望，目光在穗娘腰间若隐若现的《农桑辑要》残卷与沈明远手中的罗盘间游移。
当他看到素琴与穗娘低声交谈，甚至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为她包扎伤口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场看似结束的截杀，不过是掀开了更大阴谋的序幕。
待漕帮船队消失在迷雾中，素琴才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县城附近的河道分布图，或许能找到密道入口。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穗娘沾满血迹的粗布衣上，"明日来府上一趟，我想...女子义学的事，还需听听你的见解。"
沈明远突然蹲下身，罗盘贴着地面缓缓移动。指针突然剧烈震颤，最终死死指向船舷某处。
他用匕首撬开甲板缝隙，带出一缕腥甜的气息——那下面，隐约可见浸泡在河水中的青砖，砖缝间刻着与图腾木牌如出一辙的纹路。而此刻，周砚清正在画舫内将半页《农桑辑要》投进火盆，火苗舔舐纸页的瞬间，"盐碱地改良法"几个字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