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的午后,潮湿的水汽在阳光下蒸腾,为陈家祠堂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破碎的符纸泡成烂泥,黏在祠堂门槛上,玄机子的铜铃不知被谁踢进角落,表面的铜绿混着雨水,泛着黯淡的光。
穗娘站在祠堂台阶上,身后铺着晒干的《农桑辑要》,崭新的水车图纸在微风中轻轻翻动。
祠堂内外挤满了村民,三叔公拄着枣木拐杖站在前排,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大伯娘的翡翠耳坠早己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锦缎裙摆沾满泥浆,她铁青着脸躲在人群里,时不时恶狠狠地剜向穗娘。角落里,账房先生低头奋笔疾书,羊皮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想学农学的,明日来谷仓。”穗娘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雨后的清爽与坚定。她的目光扫过大伯娘,又落在族老们身上,“我们不用求神拜佛,用双手就能让土地生金。”
“说得轻巧!”大伯娘突然尖着嗓子冲出人群,锦缎衣袖随着动作剧烈晃动,“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种田?若不是妖法作祟,稻子怎会早熟?”
穗娘不慌不忙地拿起《农桑辑要》,翻开泛黄的书页:“书中记载,‘土脉历时代而异,种性随水土而分’。我用温泉热气育苗,改良土壤,不过是遵循老祖宗的教诲。”她指向祠堂墙上的祖宗画像,“难道列祖列宗会教我们用妖法?”
三叔公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大房媳妇,穗娘说得在理。这些日子,她带着大伙用粪水施肥,挖渠排水,哪一样不是实实在在的功夫?”
“三叔公,您糊涂了!”大伯娘急得跺脚,“她分明是想篡夺陈家田契,图谋不轨!”
“够了!”穗娘突然提高音量,手中的水车图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大伯娘,您口口声声说我用妖法,可曾亲眼见过?倒是玄机子与周地主勾结,您恐怕脱不了干系吧?”
此言一出,祠堂内顿时炸开了锅。村民们交头接耳,目光纷纷投向大伯娘。账房先生手中的笔抖了一下,偷偷望向大伯娘的方向。
“血口喷人!”大伯娘脸色煞白,却还在强撑,“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穗娘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春桃在玄机子住处找到的账本,上面清楚记着周地主给的封口费。还有这个——”她举起一枚鎏金玉佩,正是周地主腰间之物,“陆青山在投毒现场捡到的。”
祠堂内一片死寂。大伯娘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旁的香炉,香灰洒了满地。“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翡翠耳坠晃得人眼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沈明远倚着青铜罗盘,慢悠悠地走来,嘴角挂着嘲讽的笑:“精彩,实在精彩。”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穗娘身上,“陈姑娘,这局你赢了。”
陆青山握着猎刀,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着几个猎户。“周地主的人在村口埋伏,想趁乱抢走稻种。”他目光如鹰,扫视着祠堂内的众人,“不过,他们没这个机会了。”
三叔公长叹一声,转向大伯娘:“大房媳妇,你糊涂啊!”他又看向穗娘,眼中满是欣慰,“三丫头,从今日起,祠堂的《农桑札记》由你来掌管。”
“三叔公,这不妥吧?”二伯突然站出来,“她终究是个女娃,怎能掌管族中要务?”
“女娃又如何?”穗娘将水车图纸展开,“我能让稻子早熟,能改良土壤,也能造出更省力的水车。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这些本事便不作数了?”她的目光扫过祠堂内的年轻女子,“春桃、秋菊,还有在场的姐妹们,我们为何不能读书识字,为何不能种田管事?”
春桃握紧拳头,大声说道:“阿姐说得对!我们女子一样能撑起半边天!”
“对!我们也要学农学!”“我们也要读书!”年轻女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在祠堂内回荡。
账房先生放下笔,站起身来:“三姑娘,我愿将这些年的账本都交给你,或许能帮上些忙。”
穗娘微微颔首:“多谢王叔。明日起,谷仓不仅教农学,也教算账识字。只要想学,不论男女,都可来。”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祠堂的飞檐上。穗娘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手中的《农桑辑要》与水车图纸微微发烫。这场关于科学与迷信的较量,终于以知识的胜利告终。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她——那些顽固的偏见,那些未知的土地,还有无数渴望改变命运的人。
沈明远走到她身边,青铜罗盘在夕阳下泛着神秘的光:“陈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穗娘望向远方金黄的稻田,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推广温泉育苗,改良盐碱地,造出更高效的水车……还有,”她握紧拳头,“让更多人相信,知识,才是真正的力量。”
陆青山将猎刀收入鞘中,低声说道:“算我一个。”
暮色渐浓,祠堂前的空地上,新的希望正在萌芽。那些曾经被迷信笼罩的心灵,此刻正被知识的光芒照亮。而穗娘,站在这光芒的中心,带着她的智慧与勇气,准备迎接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