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初歇，潮湿的雾气像一层流动的薄纱笼罩着青螺山。陆青山握紧那把祖传的猎刀，刀背上刻着的"陆"字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手腕一抖，刀刃精准地挑开挡路的藤蔓，墨绿色的汁液顺着刀锋滴落，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晕开深色痕迹。
"小心些。"他回头望向穗娘，眉头紧锁成一道沟壑，"踩着我的脚印走，昨儿刚塌了半面坡。"声音低沉如闷雷，却掩不住其中的关切。
穗娘攥紧了自制的勘探锤，粗布鞋底在湿滑的岩面上打了个趔趄。她下意识伸手扶住身旁冰凉的岩壁，指尖触到的苔藓软腻潮湿，还在往下渗着水珠。
"陆大哥，你走太快了。"她喘着气，脸颊因攀爬而泛红，"我这裙子..."
陆青山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被荆棘勾破的裙角上，眼神暗了暗。"早说了让你穿裤子来。"他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喝口水，歇会儿。"
穗娘接过水囊，指腹不经意擦过他粗糙的手掌，那触感让她心头一跳。山间的风裹挟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吹动她松散的发髻，几缕碎发粘在汗湿的脸颊上。
"你看那边！"她突然睁大眼睛，指着半山腰的岩层。那里的土壤呈现出异样的暗红色，在灰绿色的山体映衬下格外醒目。
陆青山眯起眼睛："像是硫磺矿？"
"不，是温泉矿脉！"穗娘兴奋地翻开随身携带的《农桑辑要》，指尖点着泛黄的书页，"你看这段记载：'温泉所在，土色赤红，水汽蒸腾，草木异状'。若能找到温泉，我们的秧苗就能提前半月下地！"
陆青山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书呆子。"
"陆大哥！"穗娘突然压低声音，指着前方岩壁上的裂缝，"你看那个！"
那里渗出的水迹带着淡淡的硫磺色，在岩石表面凝结成细小的结晶，如同撒了一层金粉。陆青山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瞳孔微微收缩，将猎刀横在胸前："小心，这附近可能有..."
"啊！"穗娘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她脚下的地面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
"穗娘！"陆青山一个箭步冲上前，强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狠狠拽进怀里。穗娘只闻到一股松木混合着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接着就是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砰！"陆青山的后背重重撞上岩壁，而他环着她的手臂却纹丝未动。穗娘听见他闷哼一声，心头一紧。
"抓紧！"陆青山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穗娘死死揪住他的衣襟，瞥见岩壁上蒸腾而起的白雾，浓烈的硫磺气味熏得她眼眶发酸。
两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急速下坠，最终"扑通"一声跌进一片氤氲的水汽中。
冰凉的水瞬间漫过头顶，穗娘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一汪碧蓝的水潭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细密的白雾，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潭边的野草青得近乎妖异，叶片上凝结的水珠大如珍珠。
"是温泉！"穗娘激动得声音发颤。她奋力游向岸边，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的曲线。
陆青山别过脸去，耳根微红："把外衫脱了，会着凉。"
穗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顿时烧了起来。她急忙拧干衣角，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陆大哥，你看这水温！《农桑辑要》上说，三十七度最适宜育苗！"
陆青山也爬上岸，浑身湿透的他甩了甩头发，水珠西溅。猎刀还牢牢握在手中："别大意，这地方..."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穗娘打断他，眼睛亮得惊人。她跪在发烫的泥地上，双手捧起温热的泉水，"你看，硫磺含量适中，完全可以用来改良育苗技术！"
她的指尖划过的泥土，那里生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蕨类植物，叶片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陆青山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株植物："小心有毒。"
穗娘却己经摘下一片叶子，放在舌尖尝了尝："甜的！这可能是温泉特有的品种，说不定能入药..."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在那边！"大伯娘尖利的嗓音穿透雾气，"小贱人果然藏私！这温泉是陈家龙脉，岂是你能染指的？"
陆青山立刻挡在穗娘身前，猎刀出鞘的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想过去，先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穗娘将湿透的衣袖挽起，露出小臂上被岩石划伤的血痕："大伯娘，这温泉不是龙脉，是能让庄稼提前播种的宝贝！"
大伯娘带着十几个家丁冲进溶洞，鎏金护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她捏着绣帕捂住口鼻："妖言惑众！把这丫头给我抓起来！"
"且慢！"穗娘举起一捧温泉水，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滴落，"三叔公曾说过，陈家祖训是'地尽其利'。这温泉能育出早熟稻，能让盐碱地长出庄稼，难道不比虚头巴脑的龙脉更重要？"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躲在大伯娘身后的账房先生身上："老王叔，你帮我算算，若是用温泉育苗，一季能增产多少粮食？"
溶洞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大伯娘气得浑身发抖："好！但若是失败了，三房就永世为奴！"
待人群散去，穗娘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倒。陆青山及时扶住她："逞强。"
穗娘抬头看他，发现他眉角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渗着血珠。她下意识伸手，却在半途停住："你受伤了..."
"小伤。"陆青山别过脸，却掩不住眼中的关切，"倒是你，打算怎么做？"
穗娘望向汩汩冒泡的温泉，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这温泉不是龙脉，是能让乡亲们吃饱饭的宝贝。"
陆青山看着她被水汽蒸红的脸颊，轻声道："我帮你。"
山风拂过，带着温泉的暖意。在这个隐秘的山洞里，两颗年轻的心正随着汩汩的泉水，越靠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