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迸起半人高的水花,玄机子搭建的祭坛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褪色的幡旗被狂风撕成碎片,画满符咒的黄表纸泡在泥水里,化作一滩滩浑浊的墨迹。穗娘顶着暴雨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攥着的密信早己被雨水浸透,赵有德歪斜的印章在纸面上晕开,宛如一滩正在扩散的污血。
"看到了吗?"她突然转身面向人群,声音混着惊雷炸响,"这就是你们敬畏的'天道'!赵有德用你们交的赋税豢养玄机子,让他们用砒霜毒害孩童,用硝石伪造降雨!"她扬了扬密信,信纸边缘被雨水冲刷得毛糙不堪,"而所谓的旱魃降世,不过是他们妄图毁掉稻香坞的阴谋!"
广场上炸开锅般沸腾起来。百姓们举着的火把在雨中噼啪作响,火星溅落在泥泞里瞬间熄灭。
有人踉跄着扑向祭坛残骸,从泥浆中拽出被撕碎的符咒,对着天空嘶吼:"原来我们拿女儿的命,换的是这些骗子的荣华富贵!"
玄机子在泥水中挣扎着想要爬起,金丝绣边的道袍沾满牛粪,白发黏在满是泥污的脸上。
他突然指向穗娘,枯瘦的手指不住颤抖:"妖女!一定是你用妖术篡改了天象!"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中祭坛残留的旗杆,轰然倒塌的木梁擦着他的头皮砸进泥地,溅起的泥水糊了他满脸。
"这不是妖术,是学问。"沈明远不知何时登上高台,他的护目镜早己破碎,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雨水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落,滴在怀里抱着的气压计上,"当水汽在冷竹筒中凝结成云,当气压变化引发气流涌动..."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沫混着雨水滴在青铜仪器上,"你们以为的神迹,不过是自然规律的显现。"
春桃踩着积水冲向前,蓝头巾在狂风中猎猎翻飞。她抓起玄机子丢弃的桃木剑,用力折成两段扔进火堆。
火苗骤然窜起,将"驱邪"二字烧得卷曲变形:"还记得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孩子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的后颈都被你们点上朱砂,当成献给'旱魃'的祭品!"
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几个壮汉冲上前揪住玄机子的道袍,将他从泥水里拽起来。老道的玉冠滚落泥地,被愤怒的百姓踩得粉碎。
"送官!把这些骗子送官!"此起彼伏的怒吼声中,陆青山带着衙役拨开人群走来,他缠着绷带的手臂还在渗血,却稳稳地将玄机子的党羽挨个锁上铁链。
周砚清擦拭着鎏金匕首,刀刃倒映着混乱的场面。
他突然轻笑一声,刀尖挑起半块从玄机子袖中掉落的玉佩:"赵有德的贴身之物?看来这场闹剧,他才是真正的主角。"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是前往京城告发赵有德的密探归来。
雨势渐歇,阳光穿透云层。百姓们纷纷涌向水井,捧起清澈的井水畅饮。
有人突然跪地痛哭:"原来不用献祭,也能喝到救命水..."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跪下,额头贴着的土地,泪水混着雨水在地上蜿蜒。
穗娘望着这一幕,握紧手中的水文图,祖父当年用朱砂标注的暗河走向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大家看!"春桃突然指向天空。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际,下方的田野里,被雨水滋润的禾苗正在风中舒展嫩绿的叶片。
蒸汽船的汽笛声由远及近,沈明远改良的"稻香号"破浪而来,船舷上堆满新制的农具和金黄的稻种。
"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符咒里。"穗娘的声音在雨后的空气中回荡。
她展开《穗娘农书》修订版,扉页上新增的批注还带着墨香,"在我们改良的曲辕犁里,在算出的灌溉公式里,在每一双勤劳的手中。"她望向远处重新忙碌起来的田野,那里,几个女子正照着书中的法子搭建新式水车,欢笑声穿透潮湿的空气。
暮色降临,稻香坞的灯火次第亮起。春桃将最后一摞《赵有德罪状书》装上马车,油墨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这次要送到州府的每个角落。"她转头对穗娘笑道,蓝头巾上还沾着彩虹的光晕。
远处,陆青山正在教孩童使用蒸汽脱粒机,周砚清则与商人洽谈农具改良的合作,而沈明远又钻进了工坊,据说他正在研究用蒸汽驱动的灌溉系统。
当第一颗星星爬上夜空,穗娘站在瞭望台上远眺。曾经布满裂痕的河床己蓄满清水,倒映着万家灯火。
她抚摸着水文图上祖父的字迹,突然明白这场胜利的意义——不是打败了某个敌人,而是让科学的火种,真正种进了每个人心里。
风掠过耳畔,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预示着一个不再被迷信束缚的时代,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