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箔,顺着瓦缝间的裂痕蜿蜒而下,在布满尘埃的木桌上织就斑驳的网。穗娘将油灯往残卷旁挪了挪,火苗吞吐间,《农桑辑要》泛黄的纸页仿佛活过来般,在光影中微微颤动。
她的指尖拂过那些被白蚁蛀蚀的孔洞,突然触到某处凹陷——有人曾在这页边缘反复,墨迹都被磨得发浅。
"以河泥覆田,需选卯时取土,拌入陈年稻壳..."穗娘轻声念出文字,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油灯突然爆出个灯花,火星溅到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这些文字记载的古法农耕术与她在农学院偷学的知识奇妙重叠,却又暗藏玄机。比如此刻读到的堆肥法,竟比现代的微生物发酵技术早了千年,还精确标注了不同节气的配比差异。
"这...这不合理..."穗娘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当她翻到记载盐碱地改良的页面时,呼吸突然一滞——除了文字,旁边还画着幅简笔插图:农夫将煅烧的螺蛳灰撒在泛白的土地上,紧接着种下豆科植物,根系周围用陶罐埋着发酵的鱼肠。画工虽粗糙,却精准得令人心惊。
"这怎么可能..."穗娘倒抽冷气,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这个配方与她在县学实验室研究的"生物活化土壤法"几乎一致,却多了份超越时代的精妙。她突然想起县学夫子曾说过的话:"古法农耕中藏着现代科学尚未破解的智慧..."
油灯的火苗突然暴涨,将残卷角落的玄龟图腾照得纤毫毕现。穗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三只乌龟首尾相衔的图案下,竟隐约现出半幅地图!龟甲上的纹路细看之下,竟与她在县学见过的土壤结构图惊人相似。
"阿爹当年说的就是这个吗..."穗娘轻声呢喃,眼前突然浮现父亲临终前的场景:那个雪夜,寒风呼啸着从破败的窗棂灌入,父亲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泥地上反复划出龟形符号,浑浊的眼珠里满是焦急:"罗...罗盘...找...洛水..."
"阿姐!"春桃撕心裂肺的尖叫骤然刺破寂静。楼下传来重物撞击门板的巨响,混着大伯娘尖锐的咒骂:"小贱人,别以为藏起来就没事!县衙的差役都到门口了!"
穗娘猛地惊醒,残卷险些从膝头滑落。她慌忙将书页往贴身衣襟里塞,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笨拙。就在这时,春桃带着哭腔的嘶吼从楼梯传来:"你们不能上去!阿姐她...她身子不舒服!"
"让开!"大伯娘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伴随着木楼梯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穗娘的心跳如擂鼓,最后关头将记载盐碱地改良的关键页塞进墙缝。木门被踹开的瞬间,她顺势用身体挡住墙面——鎏金护甲擦着她耳畔划过,带起的劲风扑灭了油灯,一缕断发飘落在她颤抖的唇边。
黑暗中,大伯娘的声音像淬了毒的蛇信:"果然在这儿!把从祠堂偷的传家宝交出来!"西个壮汉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中,穗娘看见春桃被按在地上,发髻散乱,嘴角还挂着血迹,杏色的衣衫被扯开一道口子。
"我根本没偷祠堂的东西!"穗娘挣扎着,后背死死抵住藏着书页的墙缝,青砖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骨髓。
大伯娘突然揪住她的头发,火把的热气烤得她脸颊生疼:"还嘴硬?那日在粮仓,你鬼鬼祟祟往怀里塞了什么?"话音未落,鎏金护甲己撕开她的衣襟,残卷散落的声音混着春桃的惊呼,在狭小的阁楼里炸开。
"这是什么妖书?"大伯娘拾起残卷,借着火光眯起眼睛,涂着蔻丹的指甲划过书页,"《农桑辑要》?"她突然冷笑一声,"三房果然都是下贱胚子,偷了祠堂的宝贝就为了学种地?"
穗娘趁机伸手去够墙缝,却被壮汉一脚踹在腰侧。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仍死死盯着大伯娘手中的残卷。混乱中,她听见清脆的断裂声——母亲留给她的银簪被扯断,断口处还缠着几缕青丝,在火光中泛着微弱的光。
"都给我住手!"陆青山的怒吼如惊雷炸响。猎户青年撞开摇摇欲坠的房门,腰间猎刀寒光一闪:"大夫人,私闯民宅搜东西,县衙的差役知道吗?"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穗娘颈间的抓痕和春桃脸上的伤,古铜色的脸庞瞬间阴沉如铁。
大伯娘冷哼一声,将残卷甩在桌上,纸页发出脆响:"我这是替祠堂清理妖物!"她转身时,织金裙摆扫过穗娘手背,留下一道红痕,"明日午时,就在祖宗牌位前烧了这邪书!"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穗娘颤抖着爬向墙缝。月光重新爬上窗台,照亮她沾满血污的指尖。
当她终于摸到那张关键书页,借着月光,赫然发现图腾旁还有行极小的字:"见龟纹者,寻洛水盘"。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像是女子在极度紧张状态下所书。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穗娘抬头,看见一个背着青铜罗盘的黑影立在雨巷尽头。月光下,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划出诡异的光圈。那人缓缓抬头,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脸——正是白日里在祠堂外徘徊的游方术士。他的嘴唇无声开合,看口型分明在说:"洛水盘..."
术士突然举起罗盘,指针首指穗娘藏身的阁楼。与此同时,穗娘怀中的书页突然变得滚烫,玄龟图腾在月光下泛起诡异的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