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明白过来。
西游世界，人死为鬼，鬼尊为神，再正常不过。
每个州县里的城隍，其实都是当地死去的名人。死后被人祭拜，得了信仰之力，这才被封为城隍。
战烈伸手一指：“回你的神位那去吧！”
“嗯”，水神点了点头。
她向自己的神像那飘去。
刚变成鬼，她极不习惯，飘起来一扭一扭的。
水神伸手，摸向自己的神像。
表情很忐忑。
就像水融入了河，她的手毫无阻碍地探进了神像里。
她回头看了战烈一眼。
战烈鼓励地点了点头。
水神合身一跃，扑进神像中。
立时神像西周，那浓郁的信仰之力，化成的点点金光，就像飞蛾扑火般，扑向神像。
密密麻麻，似汪洋、似大海。
原本不过是泥塑的神像，立即变得生动，变得活泼。
这种变化很是明显，西周的村民立即迟疑不定地看向神像。
战烈微微一笑。
他伸手一招，三炷香落到他手中。
他打了个响指。
指尖燃起一团火，点燃线香。
战烈朗声说道：“水神归位，敬香！”
他三鞠躬。
村民明白过来，欢呼声震天。
他们虔诚地跪下，焚香、祷告。
通幽术下，战烈看到，神像上，一个虚影越来越凝实。
神像是人头鱼身。
那是水神的娘，第一任永乐河水神的形貌。
水神实际上是鱼头人身。
但现在，这虚影慢慢地演化成了人头鱼身，倒与她娘亲极是神似。
水神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笑道：“啊，我长出了人脸。人脸好漂亮，鱼头好难看。”
战烈……
看吧，这鱼跟人接触久了，就拥有了人的审美，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一条鱼。
水神缓缓消失。
她脆声说道：“多谢道友相助之恩。不然我必然泯灭理智、魂入幽冥。”
战烈答道：“不用谢。你救了这么多村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鬼。”
“只是还有一事，”水神的声音有些迟疑：“我本是精怪，由大唐朝廷诏封，封为永乐河水神，是阳神。但现在我己成鬼，诏封自然失效。若要成就阴神，受封永乐河，那得逐级?勘合??，依次??奏准。不然……”
水神苦笑：“我便是山间鬼祟，会被阴司缉拿，或被朝廷镇压。原本的正祀也会变成淫祀。香火随时断绝不说，一个不好，村民都会受到牵连。”
战烈……
“逐级?勘合??，依次??奏准”，这八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麻烦！
他其实很怕麻烦。
但，不能放任不管。
水神己死，两百年修为乌有。现在的她刚受香火，也就比游魂强下点，都打不过厉害些的厉鬼。遇上白游神、夜游神、黑白无常，那更是束手就擒，毫无还手之力。
战烈苦笑：“要怎么做？”
“要行文都城隍，都城隍查验功德后，上报东岳大帝，得授箓后，方可为阴神，??再请大唐朝廷追封阴职，最后报送锦江龙宫。”
水神越说越小声。
战烈越听越头疼。
这说来简单，真一步步走下去，三年起步，十年以下。
战烈哪有这时间？
“我会试下，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战烈正色说道。
水神惊喜地说道：“自当如此，多谢道友。道友大恩，我必有后报！”
战烈答道：“不用谢，你心存百姓，我才帮你。”
他召来追风犼，御兽而去。
上万村民如麦浪般深深拜下，恭送仙师。
永乐河两岸，从此多了一个神话传说：
有神仙自西来，斩山，搬山，筑堤坝，片刻即成。于百丈高洪水前，救下无数生灵。
此堤坝于是名曰，神仙坝！
成都，古称益州。在中土大唐，为剑南道治所所在。
益州自古繁华。战烈一路行来，遥见城里??街衢纵横，车马如流??。??酒旗招展，茶香漫溢?。??锦缎铺陈，珠玉生辉。?瓦舍勾栏，笙歌不绝。??道观佛寺，香火缭绕。
追风犼相貌神异、威武不凡，还能足不沾地，御空而行。
有追风犼随在身边，沿途百姓见到战烈，无不恭敬行礼，让到一边。
转入主街，有大胆的小孩凑过来，犹豫着，想摸一把。追风犼主动低下头，脆声说道：“你好。”
小孩吓得尖叫一声，转头就跑。仓皇间，丢掉了手中的糖葫芦。
追风犼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它其实挺喜欢小孩的，李玄明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围着它转。
这番慌乱，惊动了不少人。
不止是人。
战烈忽然感觉气息有异。
他施展通幽术，见一鬼走来。
此鬼??身高丈二，穿金甲着赤袍，??面如重枣，双目如炬，??头戴“巡天”铁冠，腰间悬“日晷令，手持“善恶簿”
虽是鬼，但望去，却是如正午骄阳般灼目。
这必是日游神！
日游神上前见礼，恭敬地说道：“小神拜见上仙，不知上仙来益州，是暂歇还是长住？”
战烈好奇地打量了日游神几眼，答道：“待几天就走。”
“如此，上仙若有吩咐，呼唤小神便是。”日游神让到一边，目送战烈离去。
此时日近黄昏，战烈便寻了家上好的客栈住下。
叫小二送上清水，战烈洗漱了一番。
天己黑。
战烈推门而出，往城隍庙方向行去。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夜生活。到了晚上，连益州这等繁华所在，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街上冷清，毫无人声。
整个益州城跟死了一般。
路过一家大户人家，见朱门紧闭。门环上铜兽狰狞，??门楣上高悬八卦镜，门左右贴着符篆，两侧门神彩绘鲜亮。
符篆和门神在通幽术下，都泛着炽白的光。
这些，确实有用！
战烈便看到，一缕黑雾游来。雾中现出一张惨白的女人脸。鬼脸五官扭曲，双眼流血，眼里一点幽光，极见怨毒之色。
鬼脸飘到朱门前，二话不说，撞了上去……
只见符篆大放光明，其中有符文弯曲如刀。
白光照到鬼脸上，鬼脸立即没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犹自不罢休，不管不顾地向门后冲去。
空中隐约传来一声怒哼，门神手里的金锏凝若实质，一锏打来。
鬼脸发出声绝望至极、愤恨至极、怨毒至极的尖叫，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战烈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完这场“朱门恩怨”
落幕的瞬间，无尽故事。
战烈无心理会。
这世间的不公、不平，遍地皆是、俯仰皆是。每样都去管，便是分身亿兆，他也无可奈何。
战烈摇了摇头，继续往城隍庙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