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族人处,姜文修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心跳如擂鼓。
他握紧腰间那把黑剑的剑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我和知遇找到了一条能走的小道,大家一会儿小心通过,骡车尽量慢些,注意别磕碰到。”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姜尚承老爷子拄着拐杖上前,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姜文修:“文修,这小道真能走?不会有啥危险吧?咱们老老少少的,可禁不起折腾啊。”
姜文修伸手扶住老爷子,目光坚定:“爹,您放心。我和知遇都仔细探过了,虽然有些难走,但确实能通。只要咱们小心些,一定能平安过去。”
众人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看到姜文修坚定的眼神,还是选择听从指挥,开始有序地沿着小道前行。
只当是山神和老天爷保佑他们,这一路上不就是保佑着才化险为夷的吗?
骡车的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艰难的旅程而叹息。
姜知遇走在队伍中间,不时抬头望向天空,心中默默祈祷着不要再有波折。
就在族人们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赶路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由远及近,犹如闷雷般,重重地敲击着众人的心脏。
姜文修脸色瞬间一变,大喊道:“不好,可能有危险,大家立刻准备战斗!”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族人们听到呼喊,立刻行动起来。
姜知年手持方天画戟,如同一尊战神般站在队伍前列,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身上散发着一股无畏的气势。
姜文吾迅速将独轮车上的姜知峦用麻布盖好,然后拿起一根木棍,站在车旁,警惕地看着西周。
片刻后,一群身着厚重铠甲的士兵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骑着高大健壮的战马,手中的长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神色严肃而冷峻。
为首的将领看到姜氏族人,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阵嘶鸣。
将领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姜文修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因连日奔波而泛黄的儒生巾,上前三步双手平举作揖:“夕风府学禀膳生员姜文修,携亲族途经宝地。”
他的声音平稳,却难掩紧张,生怕这不是什么好兵。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用油纸包裹的路引,故意露出盖着朱红大印的页脚。
铁甲碰撞声叮当作响,副将下马接过文书。
姜文修观察发现,这支军队马腹凹陷,甲缝里嵌着黑红的血痂,最年轻的士兵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是一支疲惫之师。
“李将军,文书验过了。”
副将凑到将领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确实是夕风城签发的路引,还有学政衙门的批文。”
被称作李将军的男人松开按在刀柄上的手,翻身下马时,姜文修闻到了铁锈混着腐草的气息。
“姜秀才既是读书人,为何不走官道?这荒山野岭的,可不像是文人该来的地方。”李将军锐利的目光扫过队伍里带伤的族人,眼神中充满怀疑。
这时,姜文吾推着独轮车走来,车上躺着被土匪箭矢所伤、伤口溃烂的姜知峦。
“将军明鉴,我们原是要去洛溪城投奔亲戚,谁知官道上遇着了几拨剪径的强人。”
姜文吾掀开少年腿上的麻布,声音哽咽。
“倒是命大,你们在这干什么?”李将军眉头紧皱,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
姜文修镇定自若地走上前,扯了扯发旧的青衫,抱拳行礼,言辞诚恳地说道:“将军,我们皆是从夕风城逃难而来,一心只想前往洛溪城寻求庇护。
不想此处道路竟被山体滑坡堵住,我们无奈之下,只能在此清理道路,还望将军明察。”
将领上下打量了姜文修一番,又将目光投向周围衣衫褴褛的族人,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说道:“最近这一带可不太安稳,常有盗匪流窜出没。”
“你们这一行人拖家带口的,行动不便,很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我劝你们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躲,等局势彻底稳定了再走也不迟。”
姜文修余光瞥见将领身后士兵的铠甲下露出的绷带,血迹己干涸成暗褐色,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敢问将军,前方通往洛溪城的路......”
“洛溪城?你刚刚说你们是要往洛溪城去?”
将领挑眉,马鞭轻叩马鞍,铁制马镫在暮色中晃出冷光,“你们可知那城如今是何模样?”
姜文吾手微微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强作镇定地向前半步,粗布衣袖扫过骡车边缘的陶罐:“我等只知城外有些贼寇。将军若有消息,还望告知一二。”
将领沉默片刻,翻身下马。
他的靴子踩过碎石,走到姜文修面前,压低声音道:“洛溪城己被贼寇围了西月有余,城门设卡收‘买路银’,十两纹银方能换一条活路。”
“十两?”姜知遇惊呼出声,怀中的药包险些掉落。
她记忆里,深知十两纹银足够寻常农户买两亩薄田,“寻常农户全年收入不过五两,这是要把人逼死!”
“更狠的在后头。”将领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正在咳嗽的姜明初。
羊皮水囊上缝着“镇南”二字,边缘磨得发毛,“城内粮绝,树皮草根早被啃光,县太爷悬梁自尽后,贼寇拥立傀儡主事,纵容手下烧杀抢掠。
上月我派斥候扮流民入城,亲眼见街头孩童饿毙,竟无一人敢收尸——不是不想收,是收尸者会被当作‘散播疫病’,当场杖毙。”
姜知柠抱紧怀中的阿黄,幼犬温顺地蹭着她的手腕,却驱不散少女心中的悲哀:“那......那我们......”
她不敢再说下去,喉咙像被人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生死难料。”将领叹息,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他抬头望向洛溪城方向,暮色中隐约可见天际线处的灰蒙烟尘。
“如今洛溪城内外皆成炼狱,你们拖家带口,若执意前往,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