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你说得对，我们实行的股权激励机制，确实可以让干事创业的人获得更多的报酬分红，可是，一旦有人欲壑难填，这些报酬分红他们就不一定看得上了，他们总会想尽一切办法钻制度的空子，来实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日新，你是说汽车制造公司那边的情况吧，这个我不是没想过，虽然我对苏志诚我不是很了解，但是大路是董事长，他精力充沛，头脑灵光，应该可以把控吧，他总归是自己人。”
“老赵，我不是评论苏志诚的道德素养问题，但我觉得如果一个公司制度健全，各个部门岗位的人照章行事，他再折腾也不怕，怕就怕在如果制度对他网开一面，他就有可能会为所欲为。你说大路是董事长不假，但是大路他一年倒有半年都是在国内国外满天飞，汽车制造的事能顾得过来吗，而且他也不是汽车制造专业出身，听说那边很多人的招用都是苏志诚操作的，我们对他又这么授权，如果今后尾大不掉……”
“日新，既然我们用他了，那就要用人不疑，我一向是本着我心光明的宗旨，才聚拢你们这么多的干将人才，打下了君天这个基业，如果我这个老大整天疑神疑鬼的，大家也不会对我这么坦诚吧。
“不过，你今天既然讲到了这个问题，肯定也有你的考虑。这样吧，现在飞马汽车势头正盛，如果我们如果因为苏志诚可能存在一些莫须有的问题临阵换将，那可能就会坐失新能源汽车发展风口，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信苏志诚一回，回头你作为总公司的执行总裁可以跟他说，只要他把营收和利润这个问题解决好，飞马汽车做大了，我们总公司层面可以再给他奖励，我就不信，他不会不明白通过钻空子获得利益多，还是我们的奖励更丰厚。”
赵向军的话已至此，林日新也不好多说，喝了一口茶，说：
“唔，这老白茶回味甘甜，入口的感觉确实不错。唔，对了，老赵，有件事你清楚吗？”
“什么事，日新，你只管说就是。”
“就是前段时间我听说张海涵为了打造公司的企业文化，制定了一个员工行为规范，里面还特别规定普通员工见到公司高层的时候要起立鼓掌，对吗？”
“哈哈，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海涵对我说这条的时候，我也感到也有点过头，但他说通过强调员工对公司最高领导的尊敬，可以培养员工的忠诚度。他还说不要小瞧员工的行为规范，说孙武练兵的三令五申就是从规范下属的行为规范入手，才打造了一支钢铁之师。我听着觉得这事问题不大，也就同意了，只不过规定员工对领导的起立鼓掌，仅限于你我。日新，这有什么问题吗？”
林日新听了赵向军的话，觉得对张海涵指出孙武练兵，是强调员工的行为规范的意思颇不敢苟同，于是就说：
“我觉得我对孙武练兵这样的做法还是不太赞同。吴王把宫女交给孙武操练，这本来就欠妥，宫女嘛，陪着吴王找乐子的，本来纪律就比较散漫，可偏偏孙武通过牺牲两个头牌宫女来立威，简直是草菅人命。老赵，你说说看，这支宫女队伍纪律再好，能上战场吗？”
“那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我们君天员工规范可以制定，但我们员工的工作优劣还是要靠业绩说话的，如果专门在这些细节问题上纠缠，就有可能让他们在平常的工作交往中不敢越雷池一步，久而久之甚至会影响他们的创造力。所以，我觉得员工规范不能吹毛求疵，特别是对领导起立鼓掌的做法这一条完全可以取消。”
林日新以为自己的这么说了，赵向军一定会听得进去，可是却看见赵向军犹豫着，许久没有做出回应。他就再问道：
“老赵，你不要看这一条好像问题不大，如果我们不及时加以整改，今后下面的各个层面员工就会上行下效，下级争先表现给上级看，最后泛滥的话，我们只会看到鲜花和掌声，很难听见真话了。”
赵向军思索了好久，说：
“日新，你的话也有道理，不过，张海涵搞的这个员工行为规范已经过潘璐郁教授的审定，他还专门对员工在什么情况下对领导的起立鼓掌大加肯定，还说一个员工对公司是否真的忠诚，形式和内容都不可偏废，只有把形式真正做到位了，他对公司的自豪感自然会油然而生。而且，我们如果这么马上反转，把这个行为规范改过来，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们公司干什么事随意性太大呢？”
“好吧……那我对员工见到我就起立鼓掌，我真的感觉不适应，让海涵把我的这个待遇取消吧，你是公司的创始人，我和你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嗯，也好，现今既然我们讲到企业文化和员工规范，你也不要只顾着业务指标数据这头，有空也看看海涵给你的材料，提提建议吧。噢，还有，据你对大路这两年来的观察，你觉得他接君天这个班合适吗？”
“老赵，你现在还精气神十足，今天为什么又提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两年前就和你说过，你在业务方面也给予了他充分授权，他干得还不错嘛，如果你觉得他可以，我想把君天的法人代表转给他，我想真正退居幕后，只做把把方向的活了。”
林日新犹豫了一会，说：
“老赵，大路这个孩子精明强干，很多思路想法都走在了我们前面，如果再经历一些磨炼，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接班人。但是，我觉得你这么急着把法人代表转给他，是不是太急了点？如果你真的想退居幕后，我觉得先可以把法人代表转给大光，他平常虽然言语不多，他做事稳健，很少见到他会意气用事，所以……”
林日新正说着，忽地听到敲门声，张海涵推门走了进来。他先对林日新笑着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到赵向军跟前，递上一份请柬，说：
“赵董，这是下周老干部书画会给您的请柬，您参加吧？”
“嗯，那是必须参加的，这些老领导经常会在各种场合替我们君天说好话，这一年才一次的活动我肯定要参加的。”
林日新清楚赵向军每年赞助老干部书画会50万，然后开个座谈会，吃餐饭叙叙旧，所以就接口说：
“老赵，你今年还要代我向春生市长、少波书记问好啊，他们都是我成长路上的贵人。”
张海涵离开后，赵向军忽然话题一转，说：
“日新，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你觉得该怎么办好？”
“又有什么好事了，说吧。”
“前几天，我为了我们飞马汽车争取政府团购支持的事，找了金江河书记，他当场拍板说跃州市层面他可以帮助争取，圩江区政府部门的公务用车准备全面优先采购我们的飞马汽车，我当时听了好一阵感动……”
“这是好事啊。”
“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呢，可当我准备离开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忽然说有事情我帮忙。”
“嗯……”
“他说自己的儿子在英国读书，他想让我们把2000万转给国外的儿子，你看可以吗？”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回来安排一下，尽量帮忙。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所以现在要急着和你商量一下，稍后就要给金书记一个回复。”
林日新神色有点严峻，说：
“老赵，这忙还有点难帮呢，你想想看，金江河虽然是区委书记，但夫妻两人都是拿工资的，满打满算，他们夫妻一年的收入也不到40万，这2000万从哪里来的呢，我怕万一这钱有什么说法的话，对你不利啊。”
“我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可是他一直对我们君天很支持的，不说这次飞马汽车的政府采购，上次立新开董事会中途离开，你还记得吧，那次的皮鞋厂火灾死了3个人，本来立新要被采取强制措施的，也是江河书记出面协调，立新才逃过一劫。还有，上次那个城中改造的地块，地价评估降低5000万……”
“哎，虽然经过多年的改革，中国政府官员权力运作空间还是太大，不过，老赵，你不是一直以胡雪岩开始红极一时，最后败家的事为警戒，不和政府官员混成一体吗？”
“不是吃一堑长一智嘛，现在回忆起来，我以前回乡投资的时候，就是对政府一些人的暗示置之不理，所以才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我们以后也不要再盯着胡雪岩，我们也可以看看盛宣怀嘛，他不是因为有李鸿章的站台，才把事业做得这么大吗？”
看来赵向军休闲的时候书读得不少，以前只知道胡雪岩，现在也知道了盛宣怀。
“所以我说在中国做企业真难，特别你这个老大，很多人会瞄着你，有的人会投你所好，希望得到你的照顾，还有的人则直接向你开口，你却拒绝不得。不过，我个人认为，对金江河这个要求，你真的还要三思而后行，有时，我们商界如果和政界融为一体的话，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们真可能要吃哑巴亏啊……”
两人正说着，对金江河这件事一时还梳理不出一个头绪，这是，张海涵又敲门进来，对赵向军说：
“赵董，楼下有一对老人过来，说是您的二哥二嫂，您看……”
赵向军听说赵向南和陈丽突然到来，心中不禁感到诧异，自己在跃州办公司20多年来，他们夫妇从来没到公司来过，今天怎么突然就来了呢。他赶紧起身，说：
“日新，我们回头再聊，我要下楼接一下二哥二嫂。”
说罢，他也不顾自己左腿不变，直奔电梯而去，只见陈丽和赵向南相互搀扶着从电梯里出来。赵向军赶紧上前，握着二哥的手，问道：
“二哥，今天你怎么过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早上我给李红打过电话，他说你肯定在公司，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哥俩一边问候，一边走向赵向军的办公室。
赵向南进了办公室，却不敢随便落座，拘谨地环顾了一圈赵向军的办公室，颇有感慨地说：
“这间办公室真的好大啊……向军，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难道不冷清吗？”
赵向军端了两杯茶，分别递给赵向南和陈丽，然后拉着他们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他们身旁坐下，说：
“二哥二嫂是第一次来吧，不是有时找我的客人多嘛，办公室宽敞一点，大家坐下来也方便一些。你们两个身体都还硬朗吧？”
赵向南和陈丽都已年过七十，加上他们衣着普通，平常也没怎么刻意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他们看上去都显得垂垂老矣。赵向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说：
“哎，人老了总是这个样子，一天到晚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不过，只要心里舒坦就好喽。”
赵向军听着话音，心中感到有点不对，就问：
“二哥，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难事了？”
赵向南转头看了陈丽一眼，又回头看着赵向军，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赵向军知道这个二哥性格有点倔，当初下岗后找不到工作，夫妻俩就靠开出租车谋生，赵向军几次让他到公司帮忙，以便为他开一份比较丰厚的工资，可他虽明白赵向军的好意，但还是推脱自己帮不上忙，一直继续他的开着出租车。赵向军深知二哥不会开口求人，于是看着陈丽，问道：
“二嫂，二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向军，说起来也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为思若的事，我们今天也不会过来的。”
赵向军听了心中一惊。赵向南陈丽夫妇婚后一直没有生育，一直到了50岁出头才领养了一个女儿，赵思若这个名字还是赵向军取的。他对这个养侄女一向比较疼爱，两年前，她到英国留学，赵向南经济拮据，一是下不了决心，赵向南得知后，二话不说，给了赵思若50万，才让她踏上了英国的行程。他突然听赵向南提起赵思若有什么事，心中不禁有点小紧张，他急忙问道：
“思若怎么啦，她不是在英国读书的吗？”
“她去年的时候，给我们发信息说在英国谈了一个男朋友，也是咱们跃州的，我们老两口也替她高兴。可是，她昨天晚上突然打电话过来，说男朋友家里有笔钱想请你帮着转一下，你看方便吗？”
赵向军顿时明白，原来他这几天还没给金江河回个音讯，他儿子竟然通过赵思若找上了门。他心中不禁有点愠怒，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金江河的意思，这些事怎么可以让孩子掺和进来呢？但是，他看着二哥眼里哀求的眼神，这颗心顿时又软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