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
李昀屹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下的这份册子,嘴中时不时念叨着什么,瞧着比批奏折时都认真几分。
“懿?温柔贤善,柔克有光。字是好字,可这也和贵妃不搭边儿啊。”
“庄?德胜礼恭,执德不矜。倒也贵重,可太过沉闷了些。”
“昭?容仪恭美,柔德有光。倒也勉强衬得上贵妃,只是有些普通了。”
翻遍了适合的字,李昀屹却总觉得这些都不能表达出自己对贵妃复杂的感情,也衬不出他的贵妃半分的魅力风情。
高殃就在一旁冷眼瞧着,神情麻木的把这拂尘侍奉。
他都听陛下神神叨叨一上午了,就连昨天晚上睡觉前都还在想,究竟有哪个字适合他亲爱的贵妃娘娘。
不夸张的讲,就连当初陛下登基时,连同众朝臣选择年号,都没这么认真谨慎过。
明明那些字也都是好字,足够贵重庄严,也配得上贵妃,可陛下总能从里面找到不好的地方,然后排除掉。
选字,排除,选字,排除,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荒废掉了。
高殃也不劝陛下了,陛下正热火上头呢,劝了他还吃挂落,不如就这么等着,看看最后陛下能选个什么字出来。
总不能当一回在世仓颉,再特意为贵妃娘娘造一个字吧。
忍住想打哈欠的冲动,高殃揉了揉眼睛,就见他徒弟轻声快步的朝这边过来了,低声禀报道,“师傅,负责照料温贵人身体的许太医前来求见,说是想跟陛下汇报温贵人和皇嗣的情况。”
牵扯到皇嗣,高殃站首了身子,神情也不再懒散,倏然一厉,肃声问道他,“难道是温贵人出了什么事儿?谁又对皇嗣下手了?”
“那倒没有。”他徒弟挠挠头,照实回复道,“许太医想着陛下既然吩咐下来,为温贵人诊过脉,不得来和陛下汇报一下情况嘛。”
没有你急匆匆的干什么?他还以为刚了结了陆美人的事儿,温贵人又出问题了呢,这臭小子说话大喘气,到底是谁教给他的。
“不过...”他徒弟又吞吞吐吐的,想说些什么,高殃却忍不住了,首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个蠢蛋,话不会一次讲清楚吗?分不清轻重缓急是吧,不过什么呀不过?”
带了这么个傻徒弟,高殃恨铁不成钢,他可真够仁慈的,徒弟这么傻了也没对他动手,要是放在他师傅那时候,大耳刮子早就开始抽了。
他徒弟揉了揉头,这才略带委屈的一次讲清楚,“不过许太医说,温贵人腹中的皇嗣确实有些不稳,胎元不足,所以才要来问问陛下,该怎么处理。”
这倒也确实是个问题,高殃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纠结,时刻跟在陛下左右,陛下的心思他也能读懂小半,如今温贵人这胎,陛下实在不能算是热切,甚至异于常理的冷淡。
现在陛下只一门心思的为贵妃娘娘起封号,根本不想管那些凡俗杂事。
可温贵人又事关皇嗣,后宫这两年难得再有妃嫔有孕,确实金贵得很,不能不报啊。
犹豫片刻,高殃还是挥挥手,让徒弟退了出去,咬咬牙,准备向陛下禀报此事。
寻常圣上像陛下一样的年纪,皇嗣不说十几个,至少也有七八个,可陛下如今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
这千里地中三根苗,着实单薄啊。
平日里腹诽的再多,陛下终究是他高殃的主子,事关陛下的切身利益,他不能因为害怕陛下责骂就置之不理,必须得如实禀报。
高殃再进殿中时,李昀屹正在翻史料,他在看从前的皇帝是怎么给自己宠爱的妃嫔起封号的,他也借鉴一番,争取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翻到唐朝太宗时期,就听见高殃低声道,“陛下,负责照看温贵人和皇嗣的许太医求见,您看是否需要传进来?”
高殃的禀报让李昀屹蹙起眉头,抬眼看去,尽是被打扰的不悦烦躁,“怎么?温贵人的身体有碍,皇嗣不好了?”
陛下着实冷情啊,高殃屏着呼吸暗自想,可又觉得正常,这位温贵人也确实没有被陛下另眼相看。
做母亲的不曾得陛下看重,那子凭母贵,这皇嗣陛下又会有多上心呢?
高殃垂首,细细讲清楚了许太医求见的缘由,“温贵人许是被那日宴会上的事情给惊到了,所以胎像不稳,心中惶恐,许太医这才想着来给陛下汇报一番。”
李昀屹冷笑一声,继续低头翻着史料,口中似嘲似讽,“朕又不是太医,也听不懂什么胎像不胎像的,若是皇嗣有碍,只管全力保胎便是,还是说库房中的名贵药品不让他用?他来找朕,朕难不成还能给他开个药方?药到病除?”
这个许太医八成不太对劲,温贵人一个刚入宫的妃嫔,许太医为何会为了她冒着风险来紫宸殿求见?
这后宫中的人都是人精,不轻易沾染事情,许太医却自找麻烦,定是受了温贵人指使,温贵人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提醒他皇嗣为重,让他去瞧一瞧她,又或是给她升位份。
不是为名就是为利,并不难猜。
但是,李昀屹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史书,还有旁边的《辞源》,他现在还忙着给贵妃起封号呢,不想也不愿意配合。
陛下这个反应高殃心中也有预料,毫不意外的提醒道,“陛下忙于政事,这等小事也确实不必陛下费心,但到底皇嗣贵重,不如老奴替陛下走上一趟,也算是安抚温贵人和腹中皇嗣了。”
哪怕只是高殃跑腿,李昀屹也不大乐意,越是让温贵人这次如了愿,往后她越是会拿皇嗣生事,不如一开始就冷处理,叫她老实些,皇嗣才有可能会安稳出生。
高殃见陛下面上仍有不情愿之色,心里明白陛下是对温贵人生事很不满,但皇嗣又不能撂在一边儿不管,他只能劝诫陛下,“太后娘娘颐养天年,对皇子和公主照看颇多,若是知道温贵人腹中皇嗣不稳,只怕也会心疼陛下。”
提及太后,李昀屹才终于不再一副淡然模样,着纸张的一角,心中思考着,太后心疼他这个儿子,所以爱屋及乌,若有皇嗣落胎,太后只怕也为他心伤。
再不顾及温贵人和,也要顾及为他操心的老太后,李昀屹闭了闭眼,还是下了令,“你去清思殿走一趟,命许太医照看好温贵人和腹中皇嗣,顺带也警告温贵人,既然胎像不稳就更要老实安分一些,平日里无事少出门。”
其他的安抚或进位是没有了,能开口提醒上一两句,己经是念在她腹中皇嗣的份儿上。
若是温贵人能听这话,安分守己的呆在清思殿中,至少能躲过许多暗箭,倘若再有几分王昭仪的运道,或许能安稳诞下皇嗣。
高殃心中清楚,这己经是陛下为数不多的好心提醒了,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便退下,匆匆去到清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