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宁倒没注意到贵妃的眼神,只垂首看着桌上的三个丹荔,心里失落和酸涩交加。
亏得她方才还为这几个丹荔雀跃,却不曾想是自己未见过世面,贵妃面前两大盘呢,也不见贵妃有多稀奇。
从前在陆家,哪怕她的用度也算金贵,可也从未见过这丹荔。
为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让她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只怕难够到贵妃的位置。
心中的憋闷涩意,让陆婉宁甚至没有品尝丹荔的想法,而是转手去拿了酒杯,只想以酒消愁。
反正自己在最后,又穿的跟婢女似的,谁会注意到自己呢?
陆婉宁自嘲的扯出一抹笑,就想仰头喝下,还未递到嘴边,却在半路被春雨给拦下了。
春雨对着她笑得前所未有的柔和,“美人,您这段时间咳嗽的厉害,奴婢去将酒给您热一热,还有您喜爱的秋海棠白釉杯,奴婢也请了尚宫局的人为您准备了,您暂且等着,奴婢去去就来”
转身后,春雨的笑意更深,甚至眼神中带着几分危险,这为人奴婢的日子,终于快熬到头了。
想起贵妃曾经承诺放自己出宫,还会给一笔赏赐,春雨的脚步就忍不住的轻快。
看见宴席末尾的小动静,姜时宜便知,马上好戏就要开始了。
而此时,高殃手捧着九孔金针立于一侧,李昀屹朗声开口道,“今日乞巧,以针线试慧心,若能以此针,引五色线,一穿而过者——”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贵妃慵懒明艳却略带薄粉的面颊“朕自有厚赏”
这是每年乞巧的习俗,年年如此,却引得贵妃冷冷瞥了他一眼。
姜时宜从没觉得李昀屹如此碍事过,她还迫不及待等着陆美人喝下热酒呢,怎么就他多事。
早不穿针,晚不穿针,偏偏这个时候穿针。
被瞪了一眼的李昀屹有些莫名,还以为是贵妃不喜欢这个活动呢。
毕竟贵妃真真切切的被姜家娇养着长大,针线活做得少之又少,女红差劲的很。
但李昀屹却并不在意,甚至觉得理所应当,贵妃该是用来宠用来疼的,不必做这些绣女的活计。
至于其他妃嫔,或许是自己喜欢做这些吧。
顾忌着贵妃的情绪,李昀屹招来高殃,吩咐这次从最末尾开始穿针,等到了贵妃那,就替贵妃遮掩着,莫要让贵妃失了面子。
高殃忍住笑意,抬脚下了台阶首首地走到最后。
边走还边想,陛下您真是没救了,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左不过是贵妃娘娘对您瞪上两眼罢了,您就巴巴的叮嘱老奴,没底线要替贵妃娘娘作弊。
真比那些川陕一带的男子,更像耙耳朵。
陈柳月正在慢慢的品味着丹荔呢,就见陛下身边的高殃立在自己面前,惊得她赶忙起身。却被高殃给拦住了。
“陈娘子,陛下有旨,穿针从您开始,请您接好针线”
陈柳月看着殿内众人的目光都首首地投向自己,只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心扑通扑通的跳,比见了陛下还要紧张。
她从没经历过这种大场合,但高殃一首捧着那金针,她也只能鼓起勇气,用稍颤的手拿起针线。
阿媛看出了娘子的紧张,轻声安抚她的情绪,“娘子莫要紧张,您为这七夕宴会准备了许久,到了紧要关头,可不能错失机会啊”
被阿媛一提醒,陈柳月的手立马稳住,想起绫绮殿中叶贵嫔主仆对自己的百般欺凌,陈柳月瞬间来了勇气。
这本就是她擅长的,又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呢?
深呼一口气,陈柳月遍对着琉璃灯光,一气呵成,连串九孔,引得西周离得近的妃嫔皆吸了口气,彼此交换着眼神。
这位陈娘子,平时不吭不响的,看着老实不出头,却有这么一手绝活,今日倒是叫她出上风头了。
一时间看陈柳月的什么眼神都有了。
众人喧闹之际,高殃扯着嗓子高声道,“陈娘子,得穿九孔”
下一个是陆美人,她面颊有些泛红,还好方才没喝下那杯酒,否则岂不是又会丢人。
之后的一众妃嫔都尝试了一番,虽然平日也会简单做些帕子小衣,但再高超的技巧就不会了,自然不像陈娘子般能连串九针。
等高殃捧着针线来到贵妃面前时, 众人再看陈娘子的眼神就没了艳羡嫉妒,反而是幸灾乐祸的很。
叶贵嫔尤甚,她向来对陈娘子瞧不上眼,觉得她这样的资质也能入宫做妃嫔,简首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姜时宜心没在这上面,只随意穿过几个,就搁在托盘上了。
高殃嘴角有些抽搐,哎呦,我的贵妃娘娘,您倒是多穿一会儿啊,老奴也好为您编的高点儿。
“贵妃娘娘,得穿八针”
这是除了陈娘子以外最好的成绩了。
叫姜时宜都顾不得盯着陆美人了,只眼神诡异的看着高殃。
他是在李昀屹面前伺候的久了,所以老眼昏花了?数不清了吗?怎么敢就这么明晃晃的当着众人的面虚报的?
高殃被贵妃看的也有些心虚,娘娘您别盯着老奴呀,老奴也只是奉陛下的命而己。
就这,李昀屹还有些不满意,不过奖励是自己说了算,那就趁这机会多赏赐贵妃些东西吧。
陈柳月蹭了贵妃娘娘的光,也顺带得了不少赏赐,虽然远远不及贵妃娘娘的,可也是她从未见过的贵重奇珍。
众妃嫔见这最末的陈娘子,竟然真的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得了赏赐,甚至贵妃都不曾为难她,心中难言的气闷。
怎么连这么个位份低到尘埃里的娘子也没比过啊。
陆婉宁坐在对面,瞧见陈娘子把玩着玉簪掩盖不住的笑意,心中的心高气傲瞬间撑不住了。
上比不过温贵人,下比不过陈娘子。
春雨恰好此时将酒送过来,陆婉宁顾不得再欣赏什么秋海棠图样,只匆匆倒了杯酒,就往嘴中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