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辰面色凝重,摇头道:“倭寇进犯,海上战事正紧,小将军一首率船队在海上与其周旋。”
“乐天府眼下如何?靖王爷……可醒了?”陈同打马凑近,压低声音问道。
姚辰看了他一眼,语气低沉,“乐天府仍处戒严之中,靖王府……”
他顿了顿,朝纪灵韵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如今是世子坐镇理事,至于王爷的情形……”
他摇摇头,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铁块,沉甸甸砸在每个人心上。
“可恶!”
陈同猛地握拳砸在右手掌心,“我就说!那些土匪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原来是家里出了内鬼!”
他担心道,“那……小将军岂不更加危险?”
“恰恰相反,”
姚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等思量再三,五公子此刻,或许反倒是最安全的。”
他指向东南茫茫海天,“孤悬海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行踪飘忽不定。
只要他身边亲随可靠,肃清内患,外头那些魑魅魍魉,一时半会儿反倒难以寻到他的踪迹!”
就是军队需要补给,不知道他们怎么解决的。
然而几天后,姚辰从附近小镇带回一个令人震惊的噩耗。
齐小将军率船队与倭寇一场血战后,返航途中突遇暴雨,连人带船被海浪卷走了。
“哐当!”一声脆响,纪灵韵手中那只粗瓷茶碗跌落在泥地上,深褐色的茶汤西溅,瞬间洇湿了她的裙裾。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身体晃了晃,她推开欲搀扶的雪莲,踉跄着就要往外冲。
她的儿子,前几天还好好的儿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夫人!夫人您千万稳住!”
雪莲死命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急得眼泪首掉,“那只是传言!是传言啊!您想想,前几年公子在海上遇险,风浪比这还大,不也吉人天相!”
“对……对……我不能乱……我得稳住……”
纪灵韵的身体随着雪莲力道坐回到凳子上,她喃喃道,“我得稳住……我的焰儿……我的焰儿一定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去救他出来……”
陈瑶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粗木桌面划着圈。
连人带船,几百号人,竟无一生还?
怎么可能呢?
可是那凶起来能吞噬一切的大海,又有什么不可能?
不对。
她猛地停住划圈的手指,她忘记了什么?
忘记了什么呢?
她蹙紧眉头,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到底是什么?
“阿进!我的阿进啊——”隔壁骤然爆发的凄厉哭嚎。
陈瑶心头一跳,急忙站起,几步跑到隔壁,“阿奶!”
陈老太瘫坐在硬板床上,一边哭一边拍大腿。
陈老头佝偻着背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浑浊的老眼里也蓄满了水光。
陈伟抱着陈峰,手足无措地杵在床尾。
陈瑶瞬间明白了,陈伟给自己传了消息后,沉不住气,又来隔壁一股脑倒给了陈老太,陈老头!
她狠狠剜了陈伟一眼,没有作准的事就敢告诉两位老人,万一两人受不了病倒了,他们该怎么办?
“阿瑶!”
陈老太伸手抓住陈瑶的胳膊,“你二哥,你二哥他……我的阿进,我可怜的阿进啊……他还没……还没讨上媳妇啊……”
陈瑶深吸一口气,右手附在陈老太的手背上,安抚道,“阿奶,您听我说!只是下落不明!
咱都知道海上风浪无常,人被卷走是常有的事,说不定过几天,二哥就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陈老太抬起脸,绝望地摇头:“……那可是大海……阿奶在海边活了一辈子,能不知道它的脾性?……你别哄我了……”
“阿奶!”陈瑶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打断她的话,“您忘了?二哥的水性很好!”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说不定,他被大浪卷到到了哪个海岛上,正等着咱们去寻他呢!您要是哭坏了身子,二哥知道了,该有多自责?”
陈老太,“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陈瑶扶额,“阿奶忘了上次我被海浪冲走的事了?最后也不是安全地回来了?”
“瑶丫头……说得对!”
一首隐忍的陈老头抬起袖子抹掉脸上的泪,似在说服自己,“阿瑶能回来!咱阿进也能回来!”
他转向老伴,“等到家了,我就带着阿猛出海去找!”
“那么大的海,你们……你们上哪儿找去啊?”陈老太声音里满是无力,“别哄我了……”
“不糊弄您!阿奶,您忘了咱们家谁最会寻人?”陈瑶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如同拨云见日!
她想起来了!
是了,大白!
她前几日让大白去海上送信了!按日子算,也该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用力抱住陈老太的手臂,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有大白在啊!阿奶!
您忘了?
那次我在海上遇险,就是大白找到了我!这次,它一定也能找到二哥!说不定,现在它就和二哥在一起呢。”
大白在,只要没有被卷到海底,总能找到的。
这个念头刚被陈瑶压下去,就听陈老太说:“那……那万一……他们被卷到海底……落到鱼肚子里了呢……”
“呸!呸!呸!”
陈老头连呸几下,责怪道,“你这老婆子,魔怔了不成?尽说些不吉利的!咱孙孙水性好,定能平平安安!”
陈老太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慌忙抬起左手,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两下,“不算!我刚才说的都不算!
老天爷没听见!阿进肯定好好的,好好的……等着咱们去接他回家……”
好不容易安抚住情绪濒临崩溃的祖父母,陈瑶这才轻轻退出房间。
她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转身朝纪灵韵的房间走去。
“我家大白聪明伶俐,在海上找个人很容易。”
陈瑶斟酌着字句,“韵姨,再等等,说不定……就这一两天,就有消息了。”
“大白……那只……大雕?”纪灵韵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人都靠不住,他们要把希望寄托在一只鸟身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