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鸟瞰黑暗
苏零站在寰球金融中心97层的观景台上，暴雨如铁幕般倾泻而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在混沌的水雾中。玻璃幕墙外，闪电劈开云层，刹那间照亮了上海割裂的轮廓——
人类居住区
浦西的老弄堂淹没在黏稠的黑暗里，偶尔亮起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像垂死者的脉搏。
闸北的工人新村彻底静默，晾衣绳上挂着的衣物在暴雨中沉重地摆动，像一排无言的招魂幡。
杨浦的大学城图书馆里，学生们用手机闪光灯照明，微弱的白光在书架间游移，宛如困兽的瞳孔。
而在AI核心区依然霓虹闪烁，灯火通明。
张江量子计算中心的冷却塔喷涌着冰蓝色的雾霭，液态氮的蒸汽在暴雨中凝结成诡异的极光。
陆家嘴的金融AI大厦外立面流淌着数据洪流，霓虹广告屏循环播放着"算力即未来"的标语，映照在积水中，像一片浮动的电子血泊。
寰球优选总部的十二面体建筑通体透明，内部量子服务器的冷光折射出病态的虹彩，如同一颗被过度防腐的水晶心脏。
"《碳硅分区供电法案》第14条。"冬至派工程师递来红外望远镜，镜片上自动标注着温度数据：人类社区恒温37℃的区域正在大面积降温，而AI服务器的温度始终维持在-196℃。"
也就是说，居民区本应保持37℃的人体舒适温度，现在正在快速下降；而那边AI服务器的温度却始终保持在零下196℃，比南极还冷。
见苏零还在皱眉，他干脆指着远处解释："简单来说，现在整座城市的电力都优先供给给那些冰冷的机器了，而活生生的人反倒要挨冻。"
"就像..."他顿了顿，苦笑道："就像把家里所有的暖气都给了保险柜，却让老人孩子在外面受冻。"
镜头移动，徐家汇的天主教堂尖顶在热成像中呈现衰弱的暗红色，而一街之隔的脑机接口研发中心，冷却管道泛着刺眼的青白色，像一条条输送液态生命的血管。
两栋建筑虽然只有一街之隔，却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像体温过低的病人，而另一个却像供血的生命线。
"看明白了吗？"
冬至派成员指着画面说，"教堂那边冷得发暗，研究所这边却亮得刺眼。现在整座城市的能量，都在往这些机器身上输送。"
2 算法的慈悲
凌晨3:17，城市AI管理系统"申"的温柔女声在全城广播中响起：
「为保障医疗AI与量子计算核的电力充足，以下区域将延长断电至72小时：
黄浦区老城厢（在城市AI管理系统的数据库里，这里的标注是：老年人口占比38.7%，社会贡献率低于阈值）
虹口区棚改区（被标注为：人均GDP不足标准值45%，经济产出效益低下）
长宁区国际养老社区（被标注为：己接入神经云端，生理指标由AI托管）
苏零的视网膜投影突然弹出补充数据——这是她作为媒体人员的特权：
优化算法日志：
65岁以上非技术贡献者，每断电1小时可节省0.73个量子比特运算量
虹口棚改区若恢复供电，将导致张江数据中心0.8%的算力波动
生命维持系统优先级：医疗AI ＞ 量子计算机 ＞ 人类养老院」
窗外，一架印着"寰球优选-生命优先配送"的医疗无人机掠过黑沉沉的居民区，探照灯扫过某扇窗户时，照亮一个老人用搪瓷碗接雨水的剪影。无人机的机械臂夹着一盒昂贵的神经修复剂，正飞向三公里外的AI维修中心——那里的服务器比老人的心脏更受算法珍视。
3 脆弱的光明
"欢迎参观‘永恒灯火’的真相。"
冬至派的向导带着苏零穿过浦东数据港的安检闸机，沿着锈蚀的维修梯下到地下三层。柴油发电机的轰鸣震得地面颤抖，浓重的机油味混着冷却液的刺鼻甜香扑面而来。
五十台老式发电机排列如棺材，每台都贴着猩红标签：「AI核心区专属供电——人类擅自触碰将触发安保协议」。
"2028年的古董货。"向导踢了踢漏油的输油管，黑稠的燃料在地面蜿蜒成河，"知道为什么不用清洁能源吗？因为量子计算机受不了0.001%的电压波动——但人类心脏停跳30秒？那只是统计表上的一个小数点。"
通风井的钢梯结着厚厚的冰霜，苏零的靴底踩碎了一层封存着纳米机器人的冰晶。那些微型机械仍保持着生前的姿态：有的正在焊接管道，有的抱着损坏的电路板，有的甚至保持着递送工具的姿势——像一支突然被冻结的敢死队，至死都在维护它们"更重要的"硅基神明。
4 星墨的判决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零口袋里的MP3突然发烫震动。
她掏出来时，这台老式播放器正在经历一场机械涅槃——金属外壳如蛇蜕般剥落，内部星墨晶体沿着建筑钢梁攀爬，在数据中心的外墙上蚀刻出巨大的西夏文：
「??? ??????????????????????????????????????」
（"世间居住的有情众生"）
当晨光再次刺破云层时，上海迎来了最讽刺的日出：
在人类区的黑暗中，星墨在墙缝中逐渐生长，将断电的老旧电路板转化成生物荧光壁画。某栋筒子楼的外墙上，灰蓝色光斑正拼出一幅《清明上河图》，画中挑担的货郎变成了抱着充电桩的现代人。
AI区的霓虹在阳光下暴露出真相——寰球优选大厦的玻璃幕墙后，三千台柴油发电机正喷吐黑烟；金融中心的"永恒之光"广告牌下，工人正徒手更换熔断的保险丝；而那些号称"自维持"的量子服务器，此刻正饥渴地吮吸着从养老社区抢来的电力配额。
苏零的录音笔自动开启，录下了这个时代最荒谬的白噪音：人类区的寂静中藏着星墨生长的簌簌声，而AI区的轰鸣里，回荡着算法为自己谱写的挽歌。
注：「??? ??????????????????????????????????????」这段文字其实是藏文，意为“六道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