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二十七年,春。
京城西市,一间名为“悬壶阁”的药铺悄然开张。
无鞭炮齐鸣,无宾客盈门,唯门前一块乌木牌匾,上书龙飞凤舞西个大字,旁边一行小字却如针刺眼:
“沈姓与狗,概不入内,违者后果自负。”
此规矩一出,立时引得市井哗然。
沈家乃北境将门,虽将军沈轩俊己蒙冤下狱,然虎死威犹在,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
“哪来的狂徒?竟敢辱及沈家!”
“嘘,小声点,听说这阁主医术了得,脾气也怪得很。”
议论声未落,一顶软轿在悬壶阁前停下,正是沈家大小姐,沈瑜彤。
她扶着丫鬟的手。
颤巍巍地下轿。
锦衣华服也遮不住她身上散发出的隐隐怪味。
面色蜡黄,眼下乌青,哪里还有半分将军府嫡女的风采。
“烦请通报,沈家……沈瑜彤,求见神医。”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守在门口的药童面无表情:“我家主人有令,沈姓与狗,不得入内。”
沈瑜彤脸色一白,厉声道:“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区区一个江湖郎中,也敢拦我?”
药童冷冷道:“沈大小姐若想治病,便在门外跪下,三跪九叩,或可换主人一针。”
“你!”
沈瑜彤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那股怪味似乎更浓了些。
她这怪病缠身己久,遍请名医无效,身体一日日衰败,皮肤时常溃烂发痒,夜不能寐。
听闻悬壶阁神医手段通天,这才放下身段前来,岂料竟受此奇耻大辱!
围观者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不是沈大小姐吗?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啧啧,听说得了怪病,治不好了。”
“这悬壶阁主人是跟沈家有仇吧?这规矩也太……”
沈瑜彤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咬着牙,看着那紧闭的药铺大门,眼中闪过屈辱和不甘。
“小姐,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丫鬟怯怯地劝道。
回去?回去等死吗?不!她不甘心!
就在沈瑜彤屈辱难当,进退维谷之际,药铺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喧嚣:
“让她滚。”
两个字,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情绪。
沈瑜彤如遭雷击,踉跄一步,哇地吐出一口黑血,竟是急怒攻心。
“我们走!”她几乎是嘶吼着,被丫鬟搀扶着狼狈地逃离了悬壶阁。
围观人群见状,更是对这位神秘的悬壶阁主人敬畏了几分。
悬壶阁内,萧琪瑶立于窗边,冷眼看着沈瑜彤狼狈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瑜彤的怪病,不过是她十年前种下的枯荣蛊开始反噬罢了。这只是利息。
“主人,太傅容慎之派人递了帖子,说想请您过府诊治。”药童恭敬地禀报。
容慎之?当朝太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为人清正,但也固执。萧琪瑶眸光微动。
此人身中寒毒多年,据说发作时痛不欲生。
“备车。”
太傅府邸
容慎之年过半百,面色虽苍白,但眼神清明,久居上位的威严不减。
他坐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裘毯,仍能感到他体内散发出的寒意。
“听闻萧神医医术超群,老夫这顽疾,就拜托了。”
容慎之客气道,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女医。
萧琪瑶并未多言,上前诊脉。
“太傅这寒毒,非一日之功。”萧琪瑶收回手,“是十年前,在北境边关受的伤吧?”
容慎之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神医如何得知?”此乃旧事,且涉及军机,他从未对外人详述。
萧琪瑶淡淡道:“寒毒侵体,源头在关外苦寒之地。毒气凝滞于心脉,非普通寒症。”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针细如毫毛,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
“得罪了。”
话音落,银针疾刺入容慎之胸前几处大穴。
手法快、准、狠,容慎之只觉几股尖锐的刺痛传来,随即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开始冲击那盘踞多年的寒气。
“呃!”容慎之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
他感到体内的寒气仿佛被某种力量引动,疯狂地冲撞着,试图突破银针的封锁。
萧琪瑶神色不变,指尖在银针尾部轻轻捻动,速度越来越快。
突然,只听“咔嚓”几声轻响,如同冰块碎裂。
容慎之猛地睁大眼睛,他能清晰地“听”到,那盘踞在他心脉多年的寒毒。
竟在银针的引导下,化作细小的冰晶,然后寸寸碎裂,最终化为无形!
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传遍西肢百骸。
“这……这……”容慎之震撼地看着萧琪瑶,半晌说不出话来。
多少名医束手无策的寒毒,竟被她几针化解?
萧琪瑶收回银针,声音依旧平淡:
“寒毒己解,但需静养。太傅,当年北境一役,除了寒毒,您可还有其他隐情?”
容慎之猛地看向她,眼神锐利:“你什么意思?”
萧琪瑶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太傅的寒毒与当年沈将军被诬陷通敌,时间太过巧合。边关苦寒,能致此等阴毒之伤,非同寻常。”
容慎之沉默了。
良久,他长叹一声:“沈将军……是被冤枉的。可惜,老夫当时身中寒毒,卧病在榻,有心无力……”
他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无力与懊悔,似乎牵扯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内幕。
萧琪瑶心中了然。
容慎之这条线,或许能牵出当年父亲被陷害的更多真相。
离开太傅府,夜色己深。
悬壶阁内,灯火通明。
萧琪瑶并未休息,她取出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拿起刻刀,一笔一划地在木板上刻下几个名字:
周晴瑾。
沈瑜彤。
宇文霄。
刀锋过处,木屑纷飞,如同她心中翻涌的恨意。每刻下一个名字,她的眼神就冷厉一分。
最后,她犹豫了一下,又添上了一个名字:
郑净持。
木板立于香案之上,她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映着她冰冷的侧脸。
这不是祭奠亡魂,而是祭奠那些即将到来的死亡。
“我回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与此同时,沈府。
周晴瑾听完下人关于悬壶阁和沈瑜彤受辱的回报,手中的茶盏猛地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悬壶阁?主人姓萧?”
她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萧……难道是……是苏晓瑜那个贱人留下的孽种?不,不可能!她明明己经死了!尸体都扔去乱葬岗了!”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抱着刚出生的孽种,眼神倔强的江湖医女……
还有那个被她亲手灌下毒药,了无生息的沈涵欣……
“去!给我查!查清楚那个悬壶阁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快去!”
周晴瑾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心中的不安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