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山家住在村东头,是村里少有的几户青砖瓦房之一,虽然也有些年头了,但比起江浩家的土坯房,无疑要气派得多。院子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几只老母鸡正在悠闲地啄食。
江浩走到院门口,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深吸一口气,朗声喊道:“李叔在家吗?我是江浩。”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黝黑、身材却依旧硬朗的老者走了出来,正是村支书兼村长李大山。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是稀饭和咸菜。
看到是江浩,李大山愣了一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但还是开口问道:“是小浩啊,这么早,有事?”
对于江浩家的情况,李大山自然是清楚的。父母双亡,欠了一屁股债,还有个未成年的妹妹,日子过得极其艰难。昨天赵德发上门逼债,把江浩打晕过去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他对赵德发的行为很不满,但赵家在村里和镇上都有点势力,他也不能做得太过火。此刻看到江浩找上门来,他下意识地以为这孩子是来求助或者诉苦的。
“李叔,早上好。没打扰您吃饭吧?”江浩脸上带着几分年轻人应有的恭敬,但眼神却很平静。
“没,刚吃完。”李大山放下碗,打量着江浩。他发现这孩子似乎和昨天传言中那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有些不同,精神头看着还行,眼神也比以前有光彩了,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怯生生的。
“李叔,我今天来,是想跟您商量个事。”江浩开门见山。
“哦?什么事?说吧。”李大山点点头,示意他进院子说话。
江浩跟着李大山走进院子,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下,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李叔,是这样的。我爹娘虽然去得早,但他们一首教导我,人穷志不能短。我们家现在虽然困难,欠了债,但我不能就这么混下去,总得想办法把日子过起来,把债还了,把我妹妹重新送回学校。”
李大山听着,点了点头,觉得这孩子还算懂事,知道上进。这比那些破罐子破摔的年轻人强多了。
“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李大山说道,“年轻人就该有点志气。那你打算怎么办?想出去打工?”
“打工暂时不考虑,小渔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江浩摇摇头,然后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李叔,我想……在村里搞点名堂。”
“搞名堂?”李大山眉头又皱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你想搞什么名堂?我可告诉你,歪门邪道的事情可不能干!”
“不是歪门邪道,是正事!”江浩连忙解释,“李叔,您知道,我爹以前也喜欢看些书,留下了一些旧书。我最近翻了翻,又结合以前听到的,学到了一些……嗯,新的种田方法。我想着,能不能在村里找块地,搞个试验田,试试看能不能把粮食产量提一提。”
“新方法?试验田?”李大山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江浩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狐疑地看着江浩:“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新方法?别是看了几本破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种地是那么容易的事?”
“李叔,我知道您不信。”江浩没有急于辩解,而是不卑不亢地说道,“所以我才想搞个试验田。成了,说明方法有效,说不定以后能帮村里大家都多打点粮食;不成,那也是我自己担着,不麻烦村里。”
“说得轻巧!地呢?哪来的地给你试验?”李大山反问。
“这就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江浩立刻接话,“李叔,我知道村里还有些地,是以前开荒开出来的边角地,或者是一些靠近山脚、河滩的薄地、荒地,没人愿意种,一首荒着。我想申请承包一小块,就一亩,行不行?我保证,绝对不要村里一分一毫的投入,所有种子、肥料、人工都我自己想办法。打出来的粮食,除了按规定交公粮,剩下的,我可以优先平价卖给村集体,或者,如果收成好,我愿意拿出部分收益,交给村里做公共开支。”
江浩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考虑周全。他没有狮子大开口要好地,而是主动要那些没人要的荒地,并且承诺了风险自担,甚至还画了个“成功后回馈集体”的饼。
李大山听完,陷入了沉思。
他看着眼前的江浩,心里有些惊讶。这孩子说话条理清晰,考虑问题也比同龄人周全得多,一点都不像是昨天还被打得昏迷不醒的样子。难道真是他爹留下的书给了他启发?还是说这孩子受了刺激,突然开窍了?
江浩提出的“试验田”概念,确实触动了李大山。作为老党员,他知道上面一首提倡“科学种田”,但青阳村条件落后,大家思想也保守,一首没搞起来。现在江浩主动提出来,而且还不要好地,只要荒地,风险自担,这似乎……没什么坏处?
就算失败了,损失的也只是江浩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村里没什么损失。万一……万一真让他搞成了呢?那对村里来说,可就是大好事了!哪怕只是提高一点点产量,在这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而且,江浩主动要荒地,也能堵住很多人的嘴,特别是赵德发那边。如果江浩要好地,赵德发肯定会跳出来阻挠,但只是没人要的荒地,他估计也懒得管。
想到这里,李大山心里己经有了七八分意动。但他毕竟是老村长,不会轻易表态。他板着脸,问道:“你说你有新方法,具体是什么方法?你说来听听。”
江浩心里早有准备,他知道不能说得太具体,否则容易露馅,但也不能太空泛,否则无法取信于人。他想了想,说道:“李叔,具体的方法我现在也说不太好,还在摸索。大概就是……从选种开始就要注意,要选那些看着、有活力的种子(暗示系统种子),然后是育秧,要用特定的方法处理秧田,让秧苗长得更壮实。移栽的时候,株距、行距也有讲究,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稀。还有就是施肥,不能像以前那样一把撒下去就完事,要看苗施肥,缺什么补什么,还要注意用一些……嗯,改良土壤的土办法,比如多用河泥、草木灰什么的,增加地力。”
他尽量用一些村民能听懂,但又感觉有点“技术含量”的词语,虚虚实实地描绘了一番。
李大山听得半懂不懂,但感觉好像确实有点道理。什么选种、育秧、株距、看苗施肥,这些词虽然模糊,但听起来就比传统粗放的种植要“科学”一些。
“嗯……”李大山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要哪块地?村西头那片乱石滩?还是南边河滩上那几分沙地?”
这两处都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大难地块,前者石头多土层薄,后者容易被水淹,而且沙土保不住水肥,基本种不出什么东西。
江浩心中一动,他早就看好了目标。
“李叔,我想……要村北山脚下那块地,就是靠着以前那个旧窑厂旁边的那一亩左右的坡地。”江浩说道。
那块地也是村里有名的贫瘠地,因为是坡地,水土流失严重,土层很薄,而且离水源也比较远,以前有人试着种过红薯,收成都不好,后来就彻底荒废了,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关键是,那里比较偏僻,离赵德发家也远,不容易被他注意到和破坏。
李大山闻言,有些意外:“那块地?那可是块旱坡地,离水渠远得很,浇水都费劲,而且土也差得很,你怎么选了那里?”
“李叔,好地都被各家分了,我也不想跟大伙儿争。”江浩憨厚地笑了笑,“就那块地吧,偏僻点也好,我能安安心心搞我的试验。至于浇水,我自己想办法,多跑几趟挑水就是了。”
他表现出的这种“不争不抢”、“吃苦耐劳”的态度,让李大山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行!”李大山终于点了点头,拍板道,“既然你小子有这个心,那块地就给你试试!就按你说的,一亩地,承包期……暂时先定一年吧。你放心,只要你不干坏事,安心种地,村里不会找你麻烦。至于赵德发那边,如果他敢无理取闹,你来找我!”
最后一句话,算是给了江浩一个承诺。
“谢谢李叔!太谢谢您了!”江浩心中狂喜,脸上却努力保持着激动又感激的表情,站起来对着李大山鞠了一躬。
“行了行了,一个大男人,别搞这些虚的。”李大山摆摆手,“地给你了,能不能种出名堂,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不过我可提醒你,别好高骛远,先把肚子填饱是正事。”
“我明白,李叔,您放心吧!”江浩用力点头。
从李大山家出来,江浩感觉脚下的路都轻快了许多。虽然只是村里最差的一亩薄田,但这对他来说,却是承载着无限希望的起点!
有了地,他的计划就能正式启动了!
他没有首接回家,而是脚步一转,朝着村北那片荒地走去。他要亲自去看看他的“试验田”,规划一下接下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