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前的雷雨天,摄政王府的沉香阁飘着潮湿的沉水香。冷秋林刚替柳三包扎完脚踝,就听见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他扔下绷带上前,只见夜玄琛倚在廊柱上,指节因攥紧玉杯而泛白,唇角沾着的血珠滴在玄色衣襟上,像朵盛开的胡杨蝶。
“王爷!”冷秋林慌忙扶住他发抖的手臂,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竟比暴雨还凉。夜玄琛的睫毛上凝着水珠,不知是汗还是雨,喉间溢出的低咳像把钝刀,割得冷秋林心口发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摄政王露出脆弱的一面,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棋手,而是个被寒毒折磨了十年的普通人。
“无碍,”夜玄琛想推开他,却因腿软踉跄半步,“西北旧疾,每逢阴雨便发作。”他看着冷秋林发间的银铃,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戈壁滩,定北将军夫人用身体替他挡下三刀,临终前也是这样的温度,“你去忙,本王歇会儿便好。”
冷秋林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寸关上:“脉像沉迟,寒毒入髓。”他忽然想起现代玩古风游戏时学的穴位图,“民女曾在旧医书见过驱寒之法,王爷忍一忍。”说着便解下腰间的胡杨木簪,用簪尾刺激他掌心的劳宫穴。
夜玄琛的瞳孔骤缩,这种带着刺痛的温暖,竟与当年将军夫人的手法一模一样。他看着冷秋林撩起衣摆跪坐在地,裙摆上的葡萄纹蹭上他的血渍,忽然发现,这个总在他面前穿女装的人,此刻的动作却带着男儿的利落——他记得冷秋林在小馆与地痞周旋时的狠辣,在破庙握袖剑的姿势,原来那些“女儿家的娇弱”,不过是他披在身上的保护色。
“小桃!”冷秋林扯开嗓门,惊飞了檐角避雨的麻雀,“去厨房熬姜枣茶,加三钱肉豆蔻!再找块胡杨木板来,要新伐的!”他转头对上夜玄琛惊讶的目光,忽然想起现代电竞比赛时的急救知识,“胡杨木性温,能逼出体内寒气,当年将军在西北,不也用胡杨炭烤伤吗?”
夜玄琛怔住,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十年的记忆。定北将军确实曾用胡杨炭替他疗毒,而眼前人,竟连这种军中秘辛都知道。他看着冷秋林解下自己的披风,露出里衬绣着的“秋林”二字——那是用葡萄皮汁写的,与他在小馆账本上的签名如出一辙。
姜枣茶的香气混着胡杨木的焦香涌进厢房时,冷秋林正用银铃的流苏替夜玄琛擦拭额角。他忽然发现,摄政王耳后竟有枚浅淡的蝶形胎记,与自己腕间的遥相呼应。“王爷可知,”他故意用轻快的语气分散对方注意力,“您这寒毒,是当年在龟兹雪山被冰蚕所咬吧?”
夜玄琛的睫毛猛地颤动,这个秘密连陈越都不知晓,他却能精准道破。冷秋林看着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忽然轻笑:“民女在将军府旧账里见过,冰蚕毒需用西域火鼠毛为引,可惜……”他的声音忽然放柔,“可惜咱们现在没有,只能先用土法子顶着。”
当胡杨木板的热气隔着薄毯熨贴在夜玄琛腰腹时,他忽然抓住冷秋林的手。后者的指尖还沾着姜茶的辛辣,与他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你究竟是谁?”夜玄琛盯着他发间的银簪,那是从将军夫人妆匣里取出的,“为何知道这么多西北旧事?”
冷秋林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忽然想起破庙妇人的话:“你是定北将军与龟兹王女的血脉。”他忽然福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王爷,民女腕间的胎记,与您耳后的,还有将军府密室的蝶形纹——”他忽然抬头,眼中闪过坚定,“民女想救您,不仅因为您是摄政王,更因为……”
更因为,你是我在这异世唯一的盟友。冷秋林没说出口,却看见夜玄琛眼中的防备渐渐融化,化作一丝苦笑:“傻丫头,”他忽然松开手,指尖划过冷秋林掌心的薄茧,“本王的寒毒,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那便让民女试试!”冷秋林忽然想起小馆新制的葡萄酒,“葡萄酒能通经络,加上肉豆蔻和生姜,说不定能逼出寒毒!”他不顾夜玄琛的阻拦,舀了半盏温热的酒,用银勺一点点喂进他口中,“当年将军夫人酿的酒,不也救过您吗?”
夜玄琛看着他发间的东珠步摇晃出细碎光斑,忽然想起三年前的秋夜,将军府后园,冷秋棠的生母递来一杯葡萄酒,说“玄琛,秋棠就托付给你了”。此刻的冷秋林,眼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竟与记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合。他忽然轻笑,任由对方摆弄,任由这抹温暖渗进骨髓,哪怕知道这可能是致命的温柔。
五更天时,暴雨渐歇。冷秋林趴在床沿打盹,夜玄琛的呼吸终于平稳。他看着对方熟睡的侧脸,发间还别着替他治病时用的胡杨木簪,忽然发现,这个总被他视为棋子的人,早己成为他棋盘上最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伸手替冷秋林掖好滑落的披风,触到对方腰间的银铃,忽然听见厢房外传来陈越的脚步声。
“王爷,”陈越递上密报,目光扫过床上的两人,“柳如烟的父族与左贤王余党联系,欲在西北粮道投毒。”夜玄琛接过密报,看着上面的龟兹文,忽然想起冷秋林喂他喝葡萄酒时,袖口露出的“电竞”刺绣——那是现代人才懂的符号,却与他的过去奇妙地交织。
“备马,明日去将军府。”夜玄琛起身,看着冷秋林因跪坐太久而发麻的双腿,忽然伸手将他抱起。后者受惊的低呼像只炸毛的小兽,却乖乖地环住他的脖子,发间的沉水香混着葡萄酒的余韵,让他想起西北的胡杨林,在寒冬中依然倔强地生长。
这一夜,冷秋林梦见自己在现代医院当护工,照顾的病人竟戴着夜玄琛的面具。梦醒时,他摸着枕边的银铃,发现铃身的胡杨纹不知何时被刻得更深,像道永不褪色的印记。他忽然明白,夜玄琛的寒毒,不仅是身体的病痛,更是十年前那场西征的枷锁,而他,终将用现代的智慧与古代的秘辛,为对方劈开枷锁,就像用胡杨木簪划开密室的石门。
窗外,蝶形孔明灯在雨后的夜空中闪烁,冷秋林望着灯影,忽然轻笑。他知道,属于他与夜玄琛的故事,正随着这场寒毒的发作,翻开新的篇章。而每一次疼痛与关怀,都是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声响,带着他们靠近真相,靠近彼此,在权谋与温情的交织中,书写着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