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消毒水味熏得招童眼睛发疼。她趴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看着招娣身上插满管子。二姐的嘴唇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床头监测仪上的红线不时发出尖锐的警报。
三丫头。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招童转身，看见个穿蓝布列宁装的女人站在走廊尽头，齐耳短发，胸前别着县中的校徽。女人左眼角有颗痣，和招童记忆里大姐的模样分毫不差。
大......姐？招童的嗓子哑得不成调。
林坚持快步走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招童很久没有哭了，在大姐怀里找到了久违的温暖，紧紧抱着大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虽是三丫头，却顶着全部的苦难充当大姐这个角色，太难了！姐姐任她哭够强装笑容扶正她，招童闻到她身上有股油墨味，混合着淡淡的雪花膏香气——这是她想象中的"干部味道。
陈毅凡都告诉我了。大姐的手在发抖，却还保持着沉稳的语调，二妹的情况....医生说，招童把脸埋在大姐肩上，"要打一种进口针，招弟点头，招童问到，大姐，这么久你去哪了？
招弟正要回答，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嘈杂声。马家老三带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闯进来，胸前的红袖章上写着卫生纠察队。
林书记，这不合规矩吧？马老三的金牙闪着光，辐射病人得集中隔离！
林坚持把招娣护在身后：招娣同志的病怎么治疗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优先治疗是革委会的决定。
哟，拿官帽子压人？马老三从怀里掏出张纸，巧了，刚接到通知——你被停职审查了！
招童看见大姐的后背僵了一下，但声音依然平稳：马副主任，你父亲往井里倒矿渣的证据，此刻就在地委书记桌上。
马老三脸色骤变，突然伸手去抢林坚持的公文包。招童抄起走廊上的痰盂砸过去，黄褐色的液体泼了马老三一身。
小贱人！马老三扬手要打，却被穿白大褂的人拦住。
马哥，别冲动。其中一人低声道，院长说这丫头抽的血检测结果异常......
趁他们嘀咕的功夫，林坚持拉着招童闪进楼梯间。她们沿着消防通道一路向下，最后钻进医院后门的垃圾处理站。
大姐，二姐她......
药在这里。林坚持从公文包取出针剂，但县里不能待了，马家买通了地委的人。
垃圾站的铁门突然被撞响。林坚持迅速脱下外套裹住招童，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工装：记住，东风照相馆暗房密码是19720815。
那你呢？
我去引开他们。林坚持把针剂塞进招童的内兜，二妹的命在你手里了。"
招童死死拽住大姐的袖子：娘临走前让我找你......
林坚持的眼圈突然红了。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是个火焰胎记和招童的一模一样！
725勘探队子弟都有这个标记。她语速飞快，当年爹娘把我们几个护着，就是为了这个，这是矿脉标记，不是什么克父克夫胎记，记住了！
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林坚持猛地推开招童，自己迎着马老三冲上去。混乱中，招童看见大姐从公文包里掏出个铁盒，按下某个按钮后，刺眼的白光笼罩了整个垃圾站。
招童趁机翻出窗户，落地时才发现手里多了张照片——年轻的柳桂枝抱着个婴儿站在井台边，照片背面写着：
"七丫头满月 1970.8.15
记住：火焰终将照亮黑暗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总在八月十五这天带她去看井。那不是民俗，是纪念日！
县医院后巷里，陈毅凡骑着自行车焦急等待。招童跳上后座时，听见医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
抓住她！
别让林坚持跑了！
车轮碾过雨后泥泞的小路，招童摸出那支救命的针剂。玻璃管上贴着的标签己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锝[99mTc]"几个字母。
这是......
放射性示踪剂。陈毅凡喘着粗气解释，能暂时中和铀辐射......你大姐冒险从省实验室偷的......
巷子尽头突然冲出几个戴红袖章的人。陈毅凡急转弯时，自行车撞上了路边的煤堆。招童被甩出去好几米，手里的针剂眼看就要摔碎——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稳稳接住了它。
五妹？！招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招歌穿着不合身的民兵服，脖子上还留着紫红的勒痕。她把针剂塞回招童手里，突然开口唱道：
七袋粮，井下藏，开仓要用三束光......
什么三束光？"陈毅凡警觉地问。
招歌却不答话，转身冲向追兵。瘦小的身躯像炮弹般撞进人堆，给两人争取了宝贵的逃跑时间。
招童死死攥着针剂，突然发现招歌刚才站过的地上，用煤灰画着个"?"形符号。符号中心点着一滴新鲜的血——正是招歌咬破手指留下的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