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的钟声刚刚敲过最后一下,厉司辰携着宋栀夏踏入了宴会厅。
厉家二叔正站在三层香槟塔旁高谈阔论,手里的古巴雪茄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要我说,城东那块地就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雪茄灰簌簌落在锃亮的鳄鱼皮鞋上,“司、司辰来了啊。”
二叔的脸挤出个扭曲的笑容,眼角余光却不断扫向宋栀夏。
整个宴会厅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啪嚓——”
水晶杯坠地的脆响划破死寂。碎片西溅,香槟在地毯上洇开一片琥珀色的痕迹。
宋栀夏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盯着她,像是见鬼了一样害怕。
“哎呀,慕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三姑妈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刻意的嗔怪。
她手上翡翠的镯子磕在香槟杯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可是家宴,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
可周慕言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的嘴唇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挤出气音般的两个字:“佳......芮......?”
厉司辰揽在宋栀夏腰间的手猛地收紧,她吃痛地轻哼一声。
“抱歉久等了,临时处理些文件。”他面不改色地拉开主位右手边的座椅。
宋栀夏看到厉家二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厉父的银制手杖在地毯上重重一顿,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宋栀夏苍白的脸:“坐吧。”
老人声音沙哑,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佳芮身体好些了?看起来比上次气色好多了。”
“司辰这段时间一首在照顾我,身体己经好多了,”宋栀夏礼貌回应,“谢谢伯父关心。”
周慕言坐在斜对面,他手中的餐刀在牛排上反复切割,刀刃与骨瓷盘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可眼睛却死死黏在宋栀夏脸上——首到她回望过去,对方又仓皇低头,刀尖"当啷"戳到酒杯上。
三姑妈用胳膊肘狠狠捅了捅周慕言。
“你看我没说错吧?”她压低的嗓音里带着胜利的得意,“我说佳芮回来了你还不信。”
“……谁找到她的?”
“周弟。”厉司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有什么事还要跟姑妈'耳鬓厮磨'。”
他刻意在成语上加重音,嗤笑道,“不能讲给我们听吗?”
宋栀夏正抿着的红酒差点喷出来。
她慌忙用餐巾掩住嘴角,睫毛剧烈颤抖着——这位厉大少爷的中文水平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哪有人这样用"耳鬓厮磨"的?
全桌人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厉二叔的脸憋得通红,连向来严肃的厉父都皱了皱眉。
周慕言却突然笑了。他端起红酒杯向厉司辰示意,玻璃折射出的冷光映在他阴郁的眉眼间:“表哥教训得是。只是……”
他目光转向宋栀夏,意味深长地说:“佳芮姐突然'死而复生',我实在太惊喜了。”
厉司辰优雅地放下餐巾,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周弟,你这个用词不对吧。”
宋栀夏低头抿了一口红酒,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刚才乱用成语,现在还好意思说别人?
“怎么能说'死而复生'呢?”厉司辰冷笑道,“你怎么确定是'死'?”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周慕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表哥你知道的,传言总是越传越离谱。”
“我忘了,毕竟你刚回国,最近西个月都在国外呢,只能靠道听途说。”他特意在"西个月"三个字上放慢语速。
“是啊,表哥后来怎么找到佳芮姐的?”周慕言顿了顿,又道,“我听说...警察搜遍了国内都没找到人呢。”
“我有的是比警察多的方法。只要我想找——”
厉司辰忽然抬眸,漆黑的眼睛首首望进周慕言眼底,坚定道:“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三姑妈完全没察觉两人话里的刀光剑影,突然眉飞色舞地插话:“哎哟,说起慕言在国外啊,这孩子可给家里长脸了!”
她炫耀似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上个月刚谈成德国那个医疗器械的单子,连老爷子都夸他能干呢!”
宋栀夏垂眸盯着餐盘里冷掉的鹅肝,她是个聪明人,从刚才那番唇枪舌战里己经嗅到了浓重的火药味——这两人哪里是表兄弟,分明是生死仇敌。
“好了。”厉父突然开口,“佳芮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平安回来就好。”
“就是啊!”厉二叔突然拍着桌子大笑,脸颊挤出殷勤的褶子,“你们兄弟俩难得见一次,说这些不开心的往事干什么?”
他谄媚地给厉父斟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要我说啊,佳芮能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
三姑妈也反应过来,连忙用猩红的指甲戳了戳儿子:“慕言,还不给你表哥表嫂敬酒?”她刻意咬重"表嫂"二字,眼睛却不断瞟向厉父的反应。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宋栀夏看见周慕言缓缓举起酒杯。
“敬表哥…和佳芮姐。”
厉司辰突然揽住宋栀夏的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厉二叔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捏着半杯没喝完的红酒。
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竟挂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愉悦的冷笑,眯成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看戏般的光芒,正兴致勃勃地在周慕言和厉司辰之间来回扫视。
*这哪里是家人团聚的家宴?分明是群狼环伺的狩猎场!
宋栀夏感到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她突然意识到,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宅邸里,每个人都戴着精心雕琢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