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法像一个被惊扰的蚁巢，混乱而盲目地骚动着。我喜欢这种景象。从这高处的窗棂望出去——透过这具躯壳那双属于执政官奥贝托·斯皮诺拉的眼睛——我能清晰地看到街道上徒劳奔走的卫兵，他们脸上混合着疲惫、茫然和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恐惧。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追逐着一个虚构的鞑靼幽灵，一个我精心绘制的幻影。
多么可笑。
尼科洛·达·马里那贪婪肥胖的身体还未完全僵硬，他的血——那肮脏的、充满了奴隶哀嚎和铜臭味的液体——大概才刚刚开始凝固在我留下的“债”字上。而这座城市，这座建立在累累白骨和无尽贪欲之上的热那亚殖民地，己经开始为我的下一个“作品”预热舞台。
我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但那网眼太大，太粗糙，根本捕捉不到真正的猎手。他们以为敌人在阴影中，在城墙外，在那些被他们蔑视和奴役的鞑靼人中间。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最深的阴影，就盘踞在他们权力的心脏，利用着他们最信任的面孔。
卢卡·格里马尔迪，那个忠诚得像条猎犬的卫队长，此刻大概正焦头烂额地向他的执政官大人汇报又一次的失败吧？我几乎能想象他那张因困惑和挫败而扭曲的脸。他或许会开始怀疑，为什么凶手总能如此精准地避开巡逻，如此轻易地潜入戒备森严的宅邸。但他那被忠诚和等级观念禁锢的头脑，永远也无法触及真相的核心。他只会归咎于鞑靼人的狡猾，或者臆想出一个神通广大的内应。
而奥贝托……我能感受到“他”——那个软弱、虚伪、被贵族教养和虚假道德包裹的躯壳主人——此刻的焦虑和压力。他一定在书房里踱步，眉头紧锁，试图从混乱的线索中理出头绪，试图扮演一个称职的、为父报仇、为民除害的执政官。真可怜。他就像一个在自己编织的噩梦中挣扎的人，却不知道编织者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隐匿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掌控感。我是他们恐惧的化身，是他们罪行的审判者，同时，我也是他们依赖的统治者。这出荒诞的戏剧，由我导演，主角们却懵然不觉。每一次“奥贝托”下达搜捕我的命令，每一次“他”在案发现场强作镇定地分析我的手法，都让我感到一种近乎变态的愉悦。
但仅仅是恐惧和混乱，还不够。
达·马里的死，像投入浑浊池塘的一块石头，激起了涟漪，却未能真正搅动池底那厚重的污泥。卡法的权贵们会惊恐一时，会加强护卫，会更隐秘地进行他们肮脏的交易，但他们不会真正反思，不会真正停手。他们的灵魂早己被贪婪蛀空，他们的良知早己在奴隶的血泪中彻底麻木。
不，这还不够。我需要更强烈的“警示”，需要一场更盛大的“审判”，足以撼动这座城市的根基，让那些沉醉在黄金和权力美梦中的蛆虫们，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地狱的寒意。
我的目光掠过窗外，掠过那些代表着热那亚权力和财富的尖顶和旗帜。下一个目标，需要更具分量，需要更靠近这座罪恶之城的神经中枢。或许……是时候让那些自以为高枕无忧、以为斯皮诺拉家族的悲剧只是个例的家伙们，也尝尝切肤之痛了。
一个与奥贝托……有着首接联系，甚至存在竞争或冲突的人？对，这会更有趣。这不仅是对卡法罪恶的审判，也是对我自身存在的一种嘲弄和宣告。让火焰烧得更旺些吧，让恐惧渗透进每一个角落，让卡法在我的阴影下颤抖。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潜藏的力量在涌动。那是一种混合着冰冷怒火和绝对理性的力量，是多年来被压抑的黑暗、目睹的罪恶、以及……或许是某些早己被遗忘的创伤，共同孕育出的复仇之灵。
而我，正享受着这场追逐。在落幕之前，好戏还在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