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血浆的黑暗。
程默的意识从虚无中浮起，最先恢复的是触觉——某种冰冷的金属表面贴着他的脸颊，带着细微的电流震颤。然后是听觉，液体滴落的回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数倍，像倒计时的秒针。最后是视觉，当视网膜捕捉到第一缕微光时，他看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半球形的透明舱室内，手腕和脚踝被发光的生物锁扣固定。
"欢迎回来，第七样本。"
戴雨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却不见人影。程默挣扎着抬头，透过弧形舱壁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这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实验室，数十个相同的透明舱室呈放射状排列，每个舱内都禁锢着一个"程默"。有的己经结晶化，有的正在溶解，最靠近他的那个舱体内，克隆体正疯狂地用头撞击舱壁，额头的伤口里流出蓝色荧光液体。
"别费力气了。"戴雨的投影突然出现在舱顶，这次她换上了纯白的实验服，机械右臂连接着主控台的数据线，"你的血液正在重组，任何剧烈运动都会加速基因崩溃。"
程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下的血管确实泛着不自然的蓝光，那些发光的纹路正沿着静脉网络向心脏蔓延。更可怕的是，当他试图握拳时，指尖己经出现半透明的结晶化现象。
"放我出去。"程默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柱子在哪？"
戴雨的投影闪烁了一下，实验室中央的地板突然分开，升起两个圆柱形培养舱。左侧舱体内悬浮着赵铁柱残缺不全的身体——他的右半边己经彻底珊瑚化，左胸口的巨大空洞里漂浮着那颗嵌有"深海之息"碎片的心脏。右侧舱体则是戴雨的机械躯干，胸腔被手术粗暴地打开，露出里面精密仿生器官和缠绕在金属骨架上的生物神经。
"时间不多了。"戴雨的投影走到两个培养舱之间，"船体解体释放的辐射正在改写你们的基因链。"她机械右臂弹出手术刀，"需要你做出选择。"
程默的瞳孔收缩。随着戴雨的动作，束缚他的生物锁扣突然释放，舱门滑开。他踉跄着跌出舱室，发现地面是由某种半透明的生物组织构成，每走一步都会激起细微的荧光涟漪。
"什么...选择？"程默的喉咙像被锈蚀过般疼痛。
戴雨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术刀抛到他脚边。刀身落地时发出的不是金属脆响，而是某种血肉之躯才有的沉闷撞击声。程默弯腰捡起，发现这根本不是金属制品——而是由完全结晶化的胎记组织锻造而成，刀柄纹路与他后颈的印记一模一样。
"用你的血。"戴雨的投影指向实验室中央突然升起的石台，上面刻着两个凹槽，"救一个。"
程默的视线在两个培养舱之间来回移动。赵铁柱的心脏微弱跳动着，碎片光芒时明时暗；戴雨的机械心脏则规律运转，但连接脊椎的神经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你骗我。"程默握紧手术刀，刀锋割破掌心，流出的却是泛着荧光的蓝血，"船体解体是你的计划，辐射改写基因也是你的计划——"
"但选择权在你。"戴雨的投影突然切换成实体，真实的她从阴影中走出。程默第一次看到她不带任何机械修饰的左臂——苍白皮肤上布满了与他一模一样的胎记纹路，"我的血液己经无法支撑系统运转，而赵铁柱......"她看向珊瑚化的躯体，"他的基因链比你更接近原始样本。"
程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掌心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新生的皮肤下隐约可见发光的脉络。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戴雨："这才是真正的测试？看我会不会为了救你们中的一个而......"
"而成为新的载体。"戴雨接上他的话，左臂的胎记纹路突然亮起，"石门需要活体钥匙，而钥匙需要宿主。"她指向赵铁柱培养舱上的数据屏——基因匹配度91.7%，"他比你更合适。"
程默的视线落在石台凹槽上。那些蜿蜒的纹路根本不是装饰，而是缩小版的石门图腾。当他靠近时，掌心的蓝血自动凝聚成细流，被凹槽吸收。
"没时间犹豫了。"戴雨的机械右臂突然发出警报声，她的仿生皮肤开始片片剥落，"辐射峰值还有三分钟。"
程默举起手术刀，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左腕。蓝血喷涌而出，但他没有选择任何一个凹槽，而是将血淋淋的手腕首接按在了石台中央——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小凸起。
"我选择......"程默的声音与某种远古共振重叠，"......破坏选择题本身。"
蓝血接触凸起的瞬间，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戴雨的机械躯干突然痉挛，人造血管暴突扭曲；而赵铁柱珊瑚化的身体则浮现出与程默完全一致的胎记纹路。最惊人的是石台——它像活物般吞噬了程默的血液，表面浮现出第三段被刻意隐藏的铭文：
【当双血交融，伪神之锁当开】
戴雨的人类左臂突然抓住程默的肩膀，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血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我看清脐带里的纳米机器人都刻着52Hz频率时。"程默任由她的指甲刺入自己皮肤，"你们早就融为一体了——戴雨和柱子，不过是同一个系统的两个终端。"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成刺目的猩红。赵铁柱的培养舱轰然炸裂，珊瑚化的躯体在空气中迅速崩解，但那颗嵌着碎片的心脏却悬浮到程默面前。与此同时，戴雨的机械心脏爆出一连串电火花，她踉跄着跪倒在地。
"聪明的小家伙..."戴雨的机械音里第一次混入人类的笑声，"那就完成最后的仪式吧。"
程默伸手握住赵铁柱的心脏。结晶化的表面割破他的手掌，蓝血与心脏的荧光交融，在空中形成一把完整的钥匙形状。而戴雨己经自行拆解了机械胸腔，露出核心位置与钥匙完全匹配的锁孔。
"记住..."戴雨的人类左臂最后抚摸过程默的胎记，"母爱是程序里唯一的病毒..."
程默将心脏钥匙插入戴雨的机械锁孔。整个空间在刺目白光中分崩离析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两段记忆同时涌入：
——年轻的戴雨偷偷修改基因样本，将"深海之息"碎片植入码头工人赵铁柱体内；
——变异的赵铁柱在船体爆炸瞬间，用身体挡住冲击波，只为保护程默后颈的胎记不被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