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三十里的虎跑涧,寒雾如鬼手般缠绕着陡峭的崖壁。刘濞踩着青蚨铜钱铺就的甬道前行,每一步都惊起栖息在岩缝中的蝙蝠。溶洞深处,九十九盏人皮灯笼次第亮起,每张人皮都曾是他的姬妾,此刻在火光中扭曲出诡异的笑容。他抚摸着腰间高祖亲赐的错金螭纹剑,剑鞘上的饕餮吞口突然睁开双目,瞳孔里映出十年前淮南王临终时的面容——那个将《禹墟图》塞给他的男人,最后一句话是:"当人皮灯笼照亮会稽山腹,兵主蚩尤的怒火将焚尽长安。"
黑衣方士掀开铁笼的刹那,楚王刘戊的嘶吼在溶洞中回荡。玄铁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每挣扎一下,锁链上的巫族符文便渗出黑血。刘濞望着青铜鼎中熔作赤红浆液的七国金印,忽然想起三十年前未央宫夜宴,先帝将吴地封给他时,掌纹间渗出的那滴朱砂血。"陛下说这是我族的荣耀。"他冷笑,指尖划过剑鞘上的高祖御笔,墨迹突然化作血珠,在鼎中与金液融合,泛起诡异的紫光。
禹王碑的裂痕中涌出汩汩黑水,碑面甲骨文如蝌蚪游动,在石壁上投射出上古战场。应龙断角坠入云梦泽,女魃赤足踏裂不周山,大禹手中耒耜化作定海神针,将八十一个蚩尤石像钉入地脉。刘濞的瞳孔映着幻象,怀中的《禹墟图》突然燃烧,鲛人泪浸过的帛书化作青烟,在空中勾勒出会稽山腹的星斗阵图——阵眼处,正是禹王碑所在的位置。
"殿下快看!"老巫主的尖叫刺破虚空。黑水漫过之处,石缝里钻出无数青铜藓,细看竟是微缩的饕餮纹在啃食岩层。刘濞的鎏金护腕突然长出獠牙,深深咬进皮肉——这来自滇国的秘宝,原是蚩尤坐骑貔貅的鳞片所铸。鲜血顺着护腕滴落,在地面汇成蚩尤九黎的图腾,图腾中央,禹王碑的投影开始崩裂,露出碑后深不见底的地穴。
太湖骤起的浪涛中,青铜面具们开始吟唱《九辩》古调。每个音符都化作实体,在浪尖凝成披发文身的越巫虚影。有兵士试图用弩箭射落这些幽灵,箭矢却穿过虚影,反将同袍的铠甲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刘濞望着这一切,嘴角勾起冷笑:"这只是开始,当禹王碑下的兵主复苏,长安的宫阙将化作齑粉。"
长安城的异变来得更为诡谲。未央宫前的铜铸獬豸双目泣血,御史大夫张苍在整理《九章算术》时,发现竹简上的数字全变成了蠕动的蛊虫。最骇人的是灞桥柳林——每株垂柳都结出人面果实,仔细辨认竟是七国之乱的诸侯样貌。果实裂开时,飘出的不是种子,而是黑色雾气,雾气中传来幽怨的低语:"还我河山,还我命来。"
东海之滨,廷尉张汤目睹了更恐怖的征兆。渔民打捞起刻着"会稽"二字的青铜匣,开启瞬间涌出三千只血蝉,遇风即长成车轮大小。血蝉腹部的纹路赫然组成八个古篆:"兵主重生,赤县将倾"。张汤拔剑斩向血蝉,剑锋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弹开,血蝉振翅飞向长安,留下一路血雨。
骊山地宫深处,十二金人表面的《秦颂》铭文正逐字脱落。当最后一句"六合之内,皇帝之土"化为齑粉时,沉睡的兵马俑突然睁开翡翠眼眸。他们手中戈戟指向东方,陶土嘴唇机械开合,重复着同一句上古雅言:"葬龙于野,其血玄黄。"地宫顶部的星图开始流转,北斗七星的斗柄,正缓缓指向会稽山的方向。
刘濞站在禹王碑前,望着碑后地穴中翻涌的黑气,将楚王刘戊的头颅浸入黑水。鲜血与黑气融合的刹那,地穴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他仰头大笑,笑声在溶洞中回荡,与青铜藓啃食岩石的声响、太湖浪涛的轰鸣、长安异象的哀嚎,共同谱写出一曲帝国崩塌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