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回到清极院时,正午的日头被铅灰色云层遮得严严实实,清晨透露出的那点阳光,此刻已无处寻觅。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谷雨迎了出来。
“让芒种熬姜汤来,我好像受寒了,头隐隐作痛。”谢知意抬手揉着额头道。
谷雨神色一紧,连忙道:“娘娘,还是召太医来诊脉吧。”
“不必了,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若是还不见好,再传太医不迟。”谢知意走进暖阁,解开斗篷,脱了外裳,往榻上一躺,疲惫地闭上了眼。
“奴婢这就去让芒种熬姜汤。”谷雨忙应道。
霜降过去给谢知意按头,手法轻柔而熟练,希望能缓解谢知意的不适。
过了会,芒种端来了熬好的姜汤,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的姜香。
“娘娘,起来喝姜汤。”霜降轻声道。
谢知意坐起来,接过碗,辛辣的气息扑鼻而来,她轻轻吹了几口气,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丝暖意,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喝完姜汤,谢知意将碗递给霜降,重新躺下,“谷雨,午膳不用传,让芒种熬点清淡的粥,我没什么胃口。”
“娘娘。”谷雨透着虚弱的谢知意,眼中满是担忧,悄声退了出去,吩咐芒种去准备粥食。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噼啪作响的声音,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谢知意虽在闭目养神,脑子却还在想案件里的各种线索、疑点。
从寒衣现字,到长门宫焚物,分明是有人蓄意布局:前者似直戳皇后软肋,后者则绕经周折将矛头引向贤妃。
宫中会针对皇后和贤妃的人,应该不少,但能巧妙的掌握两人的心思,借力打力,让她们互为制衡的两端,彼此忌惮又相互牵制。
虽然不知幕后之人是一个,还是两个,但能设局,并对后宫局势了如指掌,绝非等闲之辈。
而凭着贵妃的表现,可以肯定长门宫焚物,就算不是她设局的,她也是知情人,并在其中搅局了。
至于寒衣现字和方、陈两位秀女无故殒命,没有证据表明有关联,但谢知意总觉得事有蹊跷:寒衣案事发突然,秀女殒命又恰逢后宫风波迭起,未必真是巧合。
“娘娘,热水备好了,您去泡一泡,或许能舒缓些。”谷雨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道,打断了谢知意的思绪。
谢知意睁开眼,“好。”头已经没那么痛了,但身子还是感觉不怎么舒服。
一进浴室,浓郁的药草香气混着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浴桶中是用干姜、桂枝、川芎、当归、艾叶熬煮出来的药汤,深褐色的药包在水中轻轻沉浮,散发出辛温的药气。
谢知意解了衣裳,泡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她的身体,带来一阵舒畅的感觉。她闭上眼睛,任由药汤漫过肩头,药力渗透肌肤,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也随着这温暖而逐渐放松下来。
“娘娘,这药汤可还合适?需要再添些热水吗?”门外传来谷雨关切的声音。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谢知意回应道。
谢知意泡在药汤中约莫一炷香时分,直到指尖泛起薄红,才从浴桶里出来,裹上厚绒浴衣时。
泡了一个药浴,四肢百骸的寒气似乎都被药气逼散,连带着太阳穴那点残留的隐痛也都消散了。
回到暖阁,芒种将熬好的咸粳米粥端了进来,粥上撒了少许碎瑶柱提鲜,旁边配了两碟蜜渍青梅与一叠香油凉拌莴笋丝,青白相间的小菜透着清爽,既无酱菜的咸涩,又带果香的微甜。
“娘娘,您尝尝这粥,可合胃口。”芒种边说边将粥和小菜放在矮几上,细心地摆好筷子。
谢知意端起碗,舀起一勺粥,轻轻吹凉,送入口中。
粥的温度恰到好处,咸香中带着瑶柱的鲜美,让她不禁多吃了几口。
蜜渍青梅的酸甜与凉拌莴笋丝的清爽,更是为这碗粥增色不少,让她原本不佳的食欲也恢复了几分,“这粥不错,芒种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娘娘能用得下,就好。”芒种稍感放心。
用完膳食,漱过口,谢知意便歪在软榻上歇息。
裹着暖融融的锦被放空思绪,未及半盏茶功夫,眼皮便似坠了铅般沉了下来。
待她从浅眠中转醒,恰闻屋外陈育琳的声音扬起:“刘公公怎得亲自来了?可是陛下有旨意传达?”
“陛下午间用膳时,听传膳太监提及娘娘未进午膳,当即忧心忡忡道‘莫不是前日淋了夜雨,染了风寒?’”刘永顺的声线带着恭谨,“特遣咱家陪陈院判前来为娘娘请脉。”
“陈大人、刘公公稍候片刻,容奴婢进去通传。”陈育琳说罢,便掀帘入内,“娘娘,刘公公携陈院判前来请脉了。”
谢知意眸色微凝,撑着手臂坐起。
宫中何时连未用午膳的琐事都能传入御前?这清极院的眼线,怕是比她预想的更密。
待谷雨与芒种替她挽好松乱的云鬓,整理妥衣襟,才缓缓开口:“请他们进来吧。”
刘永顺与陈晏躬身入内,按礼叩拜:“娘娘金安,陛下心忧娘娘凤体,特命奴才陪陈大人前来诊视。”
“有劳刘公公奔波,亦多谢陈大人专程前来。”谢知意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陈晏自药箱中取出锦缎脉枕置于榻沿,谢知意将皓腕轻搁其上,谷雨覆上素色丝帕。
陈晏以三指搭脉,凝神细辨片刻,收指道:“娘娘脉象和缓匀停,虽存微浮之象,却已无紧涩之态。敢问娘娘回院后做了哪些调理?”
“娘娘饮了姜汤驱寒,又泡了药浴发汗,午间用了咸粥暖胃。”谷雨连忙回话。
陈晏颔首称赞:“娘娘处置得当,体内寒气已得疏解,只需再静养数日,便能痊愈。”
“有劳陈大人诊视。”谢知意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刘永顺,“还请刘公公回禀陛下,多谢圣心垂怜。不过是偶感风寒,劳动陛下挂怀,倒教本宫心中难安。”
刘永顺垂首恭应,面上堆起妥帖的笑意:“奴才定会将娘娘的话转达给陛下。”
谢知意微微浅笑,转眸吩咐身侧宫婢,“育琳,替本宫送陈大人与刘公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