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李大年不动声色夹了一筷子鱼肉，他想知道，什么事情比“试点工作”这个能够在县领导面前出彩的机会更重要！
“是这样，前几天我在走访贫困户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低保金的发放，在程序上存在很大的漏洞。”韩锋自顾自说道，“这个漏洞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那么低保户的低保金就可能存在截留克扣的问题。”
韩锋说完，发现李大年的脸色很难看！
“你接着说。”李大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韩锋既然点出了这个问题，那么一定会有后续，肯定不会止步于此。
果然，韩锋接下来的话，使得李大年瞬间脊背发凉。
“李哥，正常的低保户每月可以领取差不多六百块钱的低保金，这是国家规定，从国库里首接划拨到低保户银行卡上的钱数。”韩锋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李哥，经我调查发现，咱们白水乡有6成的低保户，领到的钱并不是这个数额！”
“这些人每个月只能领到两百块钱！”
李大年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他早就知道低保这一块有问题，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韩锋狠狠吸了一口烟，他也在观察李大年的反应。那天于娜的话，仿佛就在耳边，又像是一根钉子，狠狠扎在韩锋心头。
于娜告诉韩锋，李大年与赵本庆的通话中提到了“照片”两个字，第二天就出了班子成员会议上的事情，这由不得韩锋不多想。尤其黄家树的司机能给自己塞两万块好处费，那么作为中间人的李大年，有没有收钱呢？
“这帮混账东西！”李大年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韩锋吓了一跳！
服务员闻言打开包厢的门，探进来一个脑袋问道：“李书记，有什么需要吗？”
韩锋摆摆手，冲年轻服务员笑了笑，示意对方没事。
服务员重新关好门后，李大年甚至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白水乡是咱们县的贫困乡，低保户足足有五百户，按照你的说法，这帮人一年就要吸取老百姓一百多万的血！”
“这是赤裸裸的喝人血！”李大年很愤怒，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香烟从其手指中滑落都没有发现。
“李哥，这也只是我的粗略调查，不能算作递交纪委的证据。”韩锋拍了拍李大年的肩膀，尝试让对方情绪稳定下来。
可是李大年的情绪并没有因为韩锋的话而有所改善，反而是抖动地更凶了！
“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事关白水乡几百户低保人员，务必要一查到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还白水乡一片碧水青天！”
李大年的愤怒，像是一头红了眼的公牛。而“低保”这两个字，恰如抖动在他面前的那块红布，不断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李哥，你也这么想的？”韩锋对于李大年的反应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激动，更没想到对方能说出“一查到底”这种话来。
李大年是白水乡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往往是亲戚连着亲戚，与陈家不见得没有利益纠葛。
“韩锋！把你李哥当什么人了！”李大年嗔怒道，“虽说偶尔也会出去吃吃喝喝，可我是一名国家干部，连这点思想觉悟都没有，还怎么配谈党性纪律？”
“李哥，是兄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兄弟给你认错！”面对李大年的态度，韩锋内心一怔，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信念这个东西，在影视剧里往往会被贬得一文不值，可在现实生活中却不乏大量为了心中理想而甘愿奉献一生的人。
“韩锋，你打算怎么做？”李大年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继续问道：“低保这个业务属于民政办的范畴之内，并且是由陈利这个人专人负责办理具体业务。”
“据我所知，陈利这个人与陈永利关系莫逆。”
说到这里，李大年压低了声音道：“外界传言，陈利是陈永利的侄子，但是我听说他的真实身份是陈永利的私生子！”
韩锋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私生子这种事情好像离我们很遥远，可事实上在偏远农村，一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就能真真正正拥有更多交配权，比如李大年口中的陈永利。这么说来，陈利是陈永利的私生子这件事，并不值得惊奇。
韩锋惊讶的是陈永利背后的关系。
如果真如李大年所说，负责办理低保业务的陈利是陈永利的私生子，那么这件事操作起来可能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李哥，按照你的意思，这件事该怎么办？”韩锋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态度，反而是询问李大年的意见。
“你手里有多少证据？”
“不多，只有那些低保人员的口头证言，并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这件事，难办了……”李大年喝了一口酒，再次点燃一根香烟。
韩锋明白李大年的意思，像陈永利这种角色，在白水乡浸淫多年，方方面面的势力己经完全渗透。对付这种人，如果不能一杆子打死，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无休止的报复。那日被陈永年的人堵在巷子里，恐怕只会是一个开端……
“李哥，难办也得办！”沉默了足足一分钟，韩锋主动表态道。
“你想清楚了吗？陈永利可不仅仅是白水乡民政办的一位老同志。他的弟弟陈永丰，霸占着白水乡的沙场，拥有一支由社会人员组成的车队。尤其是那个队长胡天，是见过血的！”
李大年看着韩锋，有些话他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在明明白白告诉韩锋，这个陈永利不好惹，他还有一个更不好惹的弟弟。
听到这里，韩锋反倒是笑了。
“李哥，我韩锋孤家寡人一个，就这百来斤肉，大不了给他们拿了去！哪怕拼的一身剁，也要将这些人拉下马！”韩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就怕打虎不成，到最后反而是苦了这些低保户……”
李大年抽烟很凶，整张脸都隐藏在烟雾里，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韩锋低头看着茶杯，双眸微微眯起，他没有告诉李大年，这件事还有一条关键证据，那就是李伟。
或许普通人会害怕被打击报复而不敢发声，可是这个被逼上绝路的将死之人不会怕，前提是他能醒过来。
可李伟能醒过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