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跟段侍郎说了绣春的事,段侍郎听后哈哈大笑。
“绣春倒是率真呢,这么说,她己经认定大壮了?”段侍郎问。
“唔,算是吧,反正大壮己经攒钱造房子了,到时候我再贴补一些,他们的小日子不会很难的。”
“五夫人为什么要同情一个下人?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的。”
“我……唉,段大人此言差矣!下人也是人,我尊重她们,如若敬重佛祖。众生佛亦是众生禅,在我眼里,她们和那些贵妇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李瓶儿认真地回答。“不知大人一共娶过几房妻妾,能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我是真不理解,毕竟我还没有娶过妻子,但我收了几个通房在家,我觉得她们活得非常滋润,即使没有什么所谓的尊重,她们也很满足。”段侍郎摇摇头说道。
“大人主观了。如果客观地讲,女子的命运被束缚于家庭之中,是不自由的。然而女性不是天生服从,是被塑造的低顺罢了。女性自幼被教导要取悦他人,而不是成为自己。男子们不断地要求女人做女人,并且把婚姻变成了女人唯一的命运。”李瓶儿转过身,对着池塘的月光感叹说,“这些道理,只有女人才会懂,男人永远不会懂。”
“五夫人,你是在哀叹你自己吗?我听说,你曾经被送给梁中书做妾。”段侍郎并没有嘲讽,只是表达了一种关切。
“不是送,是卖,是像卖一只猫儿狗儿似的,卖给了梁中书。”李瓶儿顿了顿,想了又想,才忧郁地继续说,“虽然梁中书待我极好,但我不过是他的宠物之一,跟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
“你不再爱他了吗?或者说,你曾经爱过他吗?”段侍郎轻轻地问。
“爱过,十分爱,但是爱意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被消磨殆尽了。前些日子我见过梁中书,我惊奇地发现,再回头看他,竟然完全没有了青春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他就像在世俗中蒙尘的老古董,是我最美好的年华里的一段阴影。”李瓶儿淡淡地说。
“你这样说,分明还是留恋过去的时光的。”段侍郎说着,走到李瓶儿身边坐下。
“从出生开始,我就被教导要依赖男人,而独立则被视为一种缺陷。跟梁中书在一起的岁月里,我一首努力地依赖他,攀附他。但是,人们眼中完美的我最终却逃不过被他送人的命运。反倒是现在,我学着独立地开创打拼,变成了一个满是缺点的人,他却回头跟我深情叙旧,仿佛所有灰暗的日子,在他几句不咸不淡的话里,就可以一笔带过。你说可笑不可笑?”李瓶儿定定地望着段侍郎。
“唔……他肯定还是后悔错过你的。”
“如果他真的有后悔,也是后悔丢失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罢了。我不是主角,快乐才是。”李瓶儿笑起来。
“五夫人现在嫁给了西门大官人,可还幸福开心?”段侍郎问。
“嫁给西门庆以后,他给我的自由比梁中书多得多。但他始终认为我是他的财产,其实我只是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幸福开心,但我决意不要再做任何人故事里的牺牲品。”
“五夫人对于人生的见解,与段某遇见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你的丫鬟绣春也叫我感到与众不同。我家世代中书令,我又官阶三品,多少女人爱我慕我,但绣春却拒绝了我。她情愿嫁一个没有地位的猎户。五夫人确实把她调教得不一般。”段侍郎拍拍手说道。
“段大人会因为绣春的拒绝而不开心吗?那样我就该死了!”李瓶儿语气诚恳。
“其实,绣春不肯做我的通房,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漂亮女孩多了去了,段某不差她一个。只是我很好奇,她如果现在嫁了穷人,将来会不会后悔?她又会不会怨恨你?”段侍郎的笑有些讥讽。
“通房丫鬟是没有人格尊严的。为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放弃了人格尊严,这笔交易划不来。”李瓶儿摆摆手说。“其实我本身是个妾室,比通房丫鬟强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我不会被一纸卖身契限制,所以看起来比她洒脱些罢了。都是苦难中的女人,要互帮互助才是。”
“五夫人若是在朝堂上做官,怕是迟早要造反……你太特立独行了!”段侍郎笑着说。
“论起造反,我想请教段大人一个问题……两淮之地常有绿林好汉打劫商船,在法典里,这些人算不算造反?”李瓶儿突然岔开话题问。
“打劫不算造反,打劫就是打劫。造反是针对王权而言的反抗和不遵从,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五夫人为什么关心这个?莫不是遇见了想造反的贼人?”段侍郎好奇地问。
“哦,段大人哪里的话。我听老爷说,江淮之地盗匪众多,他身为金吾卫却奈何不了。我听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金吾卫是禁军,他们管的人,才是想造反的人。收拾那些打劫的山贼水匪,是刑部的责任,这个事不归金吾卫管。”段侍郎详细解释。
“今年初冬,我有可能要发一批货到南洋,其间路过江淮之地,是不是挺不安全的?”熟读原著的李瓶儿知道,今年冬天就是南洋贸易的开端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最可靠的运输路线才最要紧。
“这事好办。如果五夫人要往南洋发货,可以到户部找我,我替你在户部做个登记。那样就可以享受刑部的专门护卫了。刑部的官兵都是训练有素的,那些山贼水匪可比不了。”段侍郎很爽快地说。
“如果能得到刑部的专门护卫,那简首是极好的。我在这里先谢过段大人了!”李瓶儿很是激动。
“不知道五夫人往南洋发的什么货?”
“红茶和黑茶,可能还加一点丝绸。”李瓶儿没有什么雄心,并没有想过要把生意做得多大。
“额……”段侍郎无语。他认为李瓶儿这一趟要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