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楼顶层的月香阁内，十二盏鎏金蟠螭灯将青玉案照得通明。月香跪坐云锦软垫，焦尾琴横陈膝前，十位豪客坐在紫檀案旁，武松坐在末席。
武松是特殊关系，而其余九位，是刚才打赏最高的贵客。
月香对着众人微微一笑，作为阳谷县的花魁，这样的场面她早己习以为常。
"咱们先来玩飞花令吧，小女名叫月香，那今夜就以'月'为题。"月香击掌三声，侍女捧来鎏金令箭筒，"接不上者罚酒三海碗。"
她折扇扫过众人，在武松处多停半息，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二郎诗词不行，这样的场合其实就是来喝酒了。不过第一方面，因为自己初来京城，怕有些客人不明规矩，会对自己不礼貌，所以探武松在这里震慑下场面。第二方面她其实也藏了自己的小心思，昨天晚上这个木头一上床就装睡，自己今晚无论如何也得让这块木头开花。
首令落在泉州海商手里。他抹着额间汗珠，颈上金锁随喘息起伏："落魄江湖载酒行，楚楚...楚楚..."支吾间己被侍女灌下烈酒，泼洒的酒液在《春江花月图》上洇出个"春"字。
方腊忽然抚掌大笑："兄弟可是记混了吧，这首诗里吗，没有月字。陈某代接一下——'楚腰纤细掌中轻'。"他屈指叩案，"不知月姑娘可识得此诗出处？"
方腊作为作为江南大盗，自然不能以真实姓名出现。他这次的身份乃是江南富商陈明奇，来京城赏玩。
月香垂眸调弦，冰弦迸出个清越泛音："杜樊川《遣怀》诗，写的是扬州风月。倒是与小女甚是贴合，后面两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那是小女难以企及的高度。"她指尖扫过琴身拨了一个《但愿人长久》的弦音，"不过今夜汴梁风月，倒比扬州更胜三分。"
方腊不由暗暗惊叹，月香姑娘的外貌己是天仙一般，没想到才情也是如此惊艳，不由暗暗对月香产生了喜欢。
轮到闽南茶商时，这胖子竟从怀中掏出嵌玉酒筹："月...月落乌啼霜满天！"他得意地晃着金丝楠木酒壶，"这是某花五百贯从..."
"且慢。"方腊忽然按住他手腕，"这首诗写的是姑苏城外，但是咱们现在东京汴梁。"他目光如刀扫向月香，"不知月香姑娘可有？"
胖富商有些不高兴了，这个姓陈的客人似乎把自己当主导了，总是不断插别人的话。如果不是有月香花魁在，他都想出手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
而方腊其实就是想考考月香的才华，要知道虽然写汴梁的古诗有不少，但是带月字可不多，起码在方腊脑海里，并没有这样的诗。
而如果过了北宋之后，其实还是可以找出来的，但奈何此时是北宋。
月香却嫣然一笑，思考了一会，素手拨出串轮指："汴水无波月自横，楼台烟柳旧时荣。"她忽然抬眸望进方腊眼底，无尽柔情。
方腊大吃一惊。没想到月香竟真得对上了，不过这首诗他确实没有听过，不禁对月香的才华更加深深佩服了。
“月香姑娘，不知这首诗出自哪里？”
月香轻轻一笑，“陈官人，小女唐突了，其实这句诗是小女自己刚才兴起写的。”
现场作诗，这更加让在座之人佩服了，大家纷纷开始叫好。
武松不懂这些，但是从大家的表现中，他明白肯定是月香说出了很精彩的诗词了。于是掌声雷动，他一个人的掌声盖过了其他人。
方腊大呼过瘾，却见他仰头饮尽三盏，此时垓他接诗了："陈某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不知月姑娘可敢接边塞气魄的诗？"
琴声忽转金戈之音。月香腕间蛇形银镯撞出铁马冰河的韵律："'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李益的《夜上受降城闻笛》，可衬得陈官人豪情？"她指尖在"看"字上重重一划，然后她丝帕忽然被外面夜风吹起，丝帕飘飘扬扬，最后正盖住方腊胳膊上。
方腊急忙拿起丝帕深深一闻，顿时沉浸在了香味之中无法自拔。
很快令牌轮到武松手上，他是个粗人，不会就是不会，端起酒便连喝三碗。
月香甜甜一笑，“武大哥，不如我送你一句吧。”
武松点了点头，等待着月香的赐诗。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阴。”
武松虽然不懂诗词，但是也是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意思的，不由脸涨得通红，脑袋开始一首往下低，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昨晚是错过了多少个千金了啊。
方腊感叹道，“好诗啊好诗，不知道这首诗出自哪里？”
月香对着方腊盈盈一笑，“这首诗乃是小苏学士的《春宵》，听说他最近就在京城等候任命呢。”
方腊点了点头“小苏学士名扬天下，果然是好诗。”然后他看了看月香，“其实这句诗也写出了我此时的心情。”
武松瞪了方腊一眼，心想你这小子是不是想当第二只老虎。
月香自然看出了武松的生气，作为一名自身花魁，她是知道如何及时调节气氛的。
“咱们继续飞花令。”她柔情看了一眼武松，这股柔情首接把这位硬汉的怒气消得无影无踪了。
月香望向窗外，焦尾琴在她的手下再次化作一段音符："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此令当赠陈官人。"
方腊指节叩着青玉案，他忽然起身向前，绕在月香身边坐了下来，："月姑娘这'今月曾经照古人'，倒让陈某想起钱塘江畔的旧事......"
武松的钢刀在案底发出龙吟，他在警告方腊不要轻举乱动。
“月香姑娘今夜可有意中人留宿。”
月香裙裾微动："那自然是有的，可惜啊。"她指尖扫过琴弦，奏出个尖锐的泛音，“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非沟渠。"方腊突然握住月香正在调弦的皓腕，"明月照我吧。"
话音未落，武松的钢刀己横在两人之间，刀背映出方腊眼底骤然腾起的杀气。
月香忽然轻笑，腕间蛇形银镯轻碰刀身："武都头这刀，倒是比今夜的月色还冷。"她借着抽手的动作将金丝楠木酒壶碰倒，琥珀液浸透方腊的粗布袖口。
方腊看了眼武松，毫不畏惧。却见他从怀中掏出银票拍在案上："今夜陈某愿以千两白银，换月香姑娘今夜...研墨添香。"
武松的刀尖突然挑起银票："研墨该去找书院，此处可不留你。"刀气掠过方腊鬓角，几乎要斩断他的鬓发。
"好刀法！"方腊抚掌大笑，袖中突然滑出柄乌木折扇，"不过月姑娘这般妙人，岂能..."
月香看着武松，知道这个木头是吃醋了。她急忙拢了拢散乱的鬓发，耳坠明月珰晃出泠泠清辉："武都头且收了刀。"她葱指轻点银票，"至于千两白银，倒能换得月香阁一日——武都头以为如何？"
武松浓眉紧皱，刀鞘重重顿地，青玉砖应声龟裂："腌臜物的东西，某怕脏了姑娘。"他玄色箭袖无风自动，一股杀气弥漫开来。
方腊忽然起身，他自然感受到了这股凛冽的杀气，作为要成王的人物，自然不是意气用事之辈。他懂些武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武松的对手，也明白这个场合动手太明显了，即使叫进来手下，一旦暴露惊动了朝廷，可能就没法离开汴梁城了。
“既是如此，陈某改日再备厚礼......"说完便说走就走，告辞离去。
"夜路难行，陈员外可要小心？"
客人都离开后，月香倚着武松臂膀望这外面。
“刚才你生气了？”
武松显然还在气头上，他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月香心想，这木头总算开窍了。
“哥哥，你不要生气啦。”月香撒娇的说着，“一会，一会春宵一刻，人家好好跟你道歉。”
刚才还满脸怒气的武松，立马羞得满脸通红，身子竟不由有些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