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里的荧光碎屑沾在苏晚睫毛上,像落着星星的雪。
她踩着满地夜明珠粉末走出来时,正撞见苏瑶提着裙摆往后踉跄,绣金线的莲花鞋碾碎了三颗祠堂滚落的朱砂。
"诈、诈尸啊!"苏瑶的孔雀蓝护甲掐进长老甲胳膊,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暴雨里褪成惨白。
长老甲铜罗盘上崩开的裂纹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沿着他枯树皮似的手腕蜿蜒成符咒。
他浑浊的眼珠盯着苏晚发间那朵七色灵芝,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是活着的药魂...药王谷要变天了..."
苏晚抬手拂去肩上荧光,青玉镯撞出空灵的响。
她望着对面两人映在雨幕上的扭曲倒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被推下洗髓池时,苏瑶也是用这双嵌着珍珠的绣鞋,碾碎了她的右手小指。
"二妹妹的窥天镜,照得可清楚?"苏晚指尖擦过心口灼烫的印记,石壁上垂死的紫藤突然疯长,蛇群般缠住苏瑶脚踝,"要不要姐姐教教你,怎么用真的神农血脉开启药王碑?"
苏瑶尖叫着甩出十二根淬毒银针,针尾拴着的红线在半空结成困灵阵。
这是药王谷惩戒叛徒的杀招,去年有个洒扫丫鬟多看了沈昭一眼,就被这阵法绞碎了魂魄。
"小心肝火太旺。"苏晚漫不经心地弹落发间灵芝的花粉。
剧毒的银针突然调转方向,针尾红线寸寸断裂。
那些垂死的紫藤吸了毒液,竟开出妖异的墨色花朵,花瓣里钻出千百只萤火虫,扑棱棱落在苏瑶精心描画的远山眉上。
长老甲的铜罗盘突然发出凄厉嗡鸣,他盯着苏瑶眉心血脉暴起的青纹,混着雨水的冷汗浸透灰白胡须:"瑶儿快退!
她觉醒了操控生机的药魂,你的本命蛊..."
话音未落,苏瑶突然捂着心口跪倒在地。
她发间别着的金步摇寸寸锈蚀,藏在胸口的翡翠蛊盅"咔嚓"裂开,二十年来用少女心头血喂养的噬心蛊,此刻正在药魂威压下化作一滩碧水。
"原来大长老早就知道噬心蛊的事。"苏晚蹲下身,指尖掠过苏瑶颈侧暴起的血管。
那些青纹竟在她触碰的瞬间开出细碎白花,像是用骨血浇灌的曼陀罗,"去年中秋,您用三株龙血参换走我娘留下的《百草注疏》,说是要炼丹救人——"
她突然抓起苏瑶颤抖的手,按在对方自己心口:"炼的是人蛊吧?"
暴雨在触及苏晚周身三尺时自动蒸腾成雾,青色光晕中隐约浮现上古药典的篆文。
祠堂方向传来九声钟鸣,初代谷主画像燃起的青火竟将暴雨烧出个窟窿,露出漫天星斗。
长老甲枯瘦的手掌突然拍向腰间玉佩,药王境初期的威压震得满地碎石浮空。
他浑浊的眼球泛起血雾,背后缓缓浮现一尊青铜药鼎虚影:"丫头,你以为药魂传承是白得的?
每用一次生机之力,你的寿数就会..."
苏晚耳畔一缕青丝倏然变白。
她望着飘落在掌心的白发轻笑,心口印记却灼烧得更烈。
石缝里钻出株通体赤红的药草,叶片上滚动的露珠竟带着铁锈味——这是用她衰老的寿元催生的续命朱颜草。
"比起被你们做成药人活埋,"她将朱颜草碾碎在指尖,鲜血般的汁液顺着青铜药鼎的纹路流淌,"我宁愿燃尽这副皮囊。"
长老甲背后的药鼎突然发出悲鸣,鼎身上镇压的十八道符咒同时燃烧。
他枯爪般的手掌结出法印,暴雨在头顶凝成千万枚淬毒冰锥:"既然继承了神农遗体,就该乖乖当个药引子!"
最后一枚冰锥坠地时,苏晚发间的七色灵芝己经谢了半边。
她望着掌心新添的皱纹,忽然听见岩缝深处传来三声似曾相识的青铜鸣响。
长老甲的青铜药鼎虚影猛然涨大数倍,鼎口喷出的黑雾裹挟着腥臭药味。
暴雨凝成的冰锥在触及苏晚周身青雾时,竟发出类似淬火的滋滋声。
"焚天鼎的滋味可好?"长老甲枯瘦的手指掐出诡异法诀,鼎身符咒突然幻化成锁链缠向苏晚脚踝,"当年你娘就是被这鼎炼了三天三夜,骨血都化成了..."
苏晚耳垂坠着的翡翠耳铛突然碎裂,迸出的绿光里浮出半卷残破书简。
这是她娘临终前用舌尖血写在襁褓上的《百草注疏》残篇,此刻正与心口药魂印记共鸣。
"多谢提醒。"她抬脚碾碎缠来的锁链,碎石间钻出的藤蔓竟裹着青铜锈色,"我倒要看看,你这偷来的药王境能撑几时。"
长老甲突然捂住胸口倒退两步,他的本命药鼎虚影剧烈震颤。
鼎身上某处暗纹正在剥落——那正是当年剜去苏晚母亲脊骨时留下的裂痕。
围观弟子中突然有人惊叫:"鼎身上的纹路和祠堂壁画对不上!"
暴雨冲刷着苏晚发间新添的白丝,她指尖点在虚空,青雾凝成的篆文突然幻化成三年前场景:长老甲深夜潜入藏书阁,用噬心蛊控制守阁人换走真正的《百草注疏》原本。
"你篡改初代谷主手札时,可想到药魂传承者能唤醒草木记忆?"苏晚袖中飞出数十片枯叶,每片叶脉都浮现着篡改前后的文字对比。
苏瑶突然暴起,发间金钗首刺苏晚后心。
暗处突然传来玉佩轻击声,她手中金钗竟诡异地弯折成莲花状——正是去年中秋宴上,苏晚被污蔑偷盗的皇室贡品样式。
"二妹妹记性真好。"苏晚转身时,裙摆扫过的地面突然盛开血色曼珠沙华,"连陷害人都要用同样的把戏。"
药王谷弟子们骚动起来。
几个曾参与埋尸的杂役弟子突然指着苏瑶尖叫:"是她让我们把三小姐扔进洗髓池的!
说嫡女的血能养蛊!"
长老甲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青铜鼎竟将几个说话的弟子吸入鼎中。
但这次鼎口喷出的不是黑雾,而是无数闪着金光的萤火虫——每只虫翼上都烙着苏晚用寿元催生的真言咒。
"药王碑第三戒,残害同门者当受万蛊噬心之刑。"苏晚的声音裹着雷鸣传遍山谷,她心口印记突然映出初代谷主虚影。
暴雨中传来锁链断裂声,祠堂方向升起九道青焰。
历代谷主灵位破窗而出,在苏瑶头顶围成审判之环。
她豢养的噬心蛊残渣突然凝成血镜,映出去年冬日她将苏晚推下悬崖的画面。
"不!
这是妖术!"苏瑶疯狂撕扯着被药魂催生的白发,发根处竟钻出带刺的藤蔓,"我才是天命所归的..."
她的话被噎在喉咙里。
苏晚隔空抓取雨珠凝成水镜,镜中清晰映出苏瑶后背——本该有药王谷嫡系血脉印记的位置,此刻浮现的竟是南疆巫族的蛇形图腾。
弟子群中炸开惊呼,几个年长药师突然跪地痛哭:"难怪这些年炼的续命丹都带着蛊毒!"
长老甲的药鼎虚影开始崩塌,他枯瘦如柴的手掌突然抓向苏瑶天灵盖,却被石缝里钻出的赤色藤蔓贯穿手腕。
那些吸饱了阴谋者血液的藤蔓,在暴雨中开出血肉般的花朵。
"你的噬心蛊,该还给主人了。"苏晚话音未落,苏瑶突然发出非人惨叫——她豢养失败的蛊虫正从七窍钻出,疯狂啃食着宿主的血肉。
当最后一只蛊虫在雨水中化作青烟时,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九丈高的药王碑破土而出,碑身上沉寂千年的铭文正被苏晚的白发一寸寸点亮。
暗处观察的玄风握紧袖中颤抖的命盘,他腰间悬着的青铜铃铛突然无声碎裂——这是天命境强者从未遇到过的征兆。
雨幕扭曲的间隙,他看见苏晚飘散的白发间隐约浮着半张黄金面具,与北境神殿壁画上的神农遗容完美重合。
"沈昭大人的玉佩在发烫!"某个眼尖的弟子突然指着苏晚腰间惊呼。
那里悬着的玄铁令牌正渗出冰霜,在北境战神特有的寒雾中,隐约可见"昭"字背面浮现血色纹路——像极了三年前北境王族灭门案现场留下的图腾。
苏晚忽然转头望向东南角的百年古树,被雨打湿的睫毛下闪过鎏金异芒。
她指尖尚未干涸的朱颜草汁液,正顺着青玉镯的纹路渗入地脉。
地底传来类似巨龙翻身的闷响,惊起满谷沉睡的药灵振翅纷飞,却在触及某个无形结界时纷纷炸成光点。
当最后一丝血腥气被雨水冲进地缝,苏晚弯腰拾起苏瑶褪色的珍珠耳饰。
那颗沾着蛊虫残骸的珍珠内部,竟浮现出半幅药王谷密道图——与她幼时在母亲妆奁夹层发现的残图恰好能拼合。
暗处的玄风瞳孔骤缩,他藏在袖中的右手突然浮现鳞片状纹路。
这是天命境强者感应到天地异变的征兆,而引发波动的源头,正来自苏晚脚下缓缓旋转的六芒星阵——那分明是北境巫族失传百年的血祭阵法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