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顺着石壁滴落的声音在密道里格外清晰。
苏晚蜷在沈昭臂弯里咳嗽,发尾凝着的冰碴随着动作簌簌掉落,银链勾着的半枚虎符早被体温焐得发烫。
沈昭摸到她后背凸起的经脉在诡异地蠕动,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药魂反噬?"他撕开染血的袖口,却发现少女苍白脖颈上己经浮现出树根状的血纹。
苏晚用虎牙碾碎藏在舌底的药丸,混着血腥气的药香突然充盈整个空间:"别碰,这是神农脉在重塑筋骨。"她沾着血的手指突然戳向沈昭腰侧暗袋,"那卷拓印的族徽图——上面是不是沾了蓝冰蛊的尸粉?"
沈昭瞳孔骤缩。
昨夜潜入宰相书房时,确实有冰蓝蛊虫撞碎在拓印纸上。
"老匹夫在证据上做了手脚!"苏晚突然挣开他怀抱,白发如瀑垂落腰际。
她咬破指尖在石壁上画出血色星图,"东南巽位,快把拓印纸烧了!"
几乎同时,密道外传来诡异的虫鸣。
沈昭腰间锦囊突然窜出蓝火,被焚烧的拓印纸里竟爬出指甲盖大小的蛊虫。
苏晚甩出噬魂藤缠住沈昭手腕,藤蔓上瞬间绽开的紫色花苞将蛊虫尽数吞噬。
"他要用蛊虫反向追踪。"少女喘息着跌坐在青砖上,背后血纹己经爬满半边脸颊,"三个时辰内拿不到真正的族徽原件,这些蛊毒就会顺着血脉烧穿心窍。"
沈昭的玄铁剑突然发出嗡鸣。
他反手将剑鞘钉入石壁裂缝,剑气震落的碎石后竟露出半截青铜管道:"炼蛊池的暗渠。"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暗河深处突然传来闸门开启的轰鸣。
苏晚耳垂挂着的药玉坠子泛起血光,她猛地揪住沈昭衣领:"闻到了吗?
药王谷的腐骨香——宰相把炼蛊池和谷中禁地连通了!"
* * *
紫宸殿的蟠龙柱上还凝着晨露,宰相额头重重磕在汉白玉地砖:"臣亲眼见到沈将军与药王谷余孽私会!
那苏晚用妖术操控噬魂藤,昨夜竟想潜入老臣府中行刺!"
皇帝着扳指的动作微顿,目光扫过鎏金香炉里扭曲升起的青烟:"沈昭毕竟是北境十六州百姓心中的战神。"
"正因如此才更危险啊陛下!"宰相袖中暗藏的蛊虫悄悄爬进地砖缝隙,"今晨炼蛊池异动,守池侍卫全都中了药王谷失传的腐骨毒——这分明是沈昭与逆党勾结的铁证!"
当啷——
殿外突然传来兵器坠地声。
沈昭染血的战甲撞开试图阻拦的禁军,苏晚裹着件明显不合身的玄色披风跟在他身后,发间银链随着步伐叮当轻响。
"臣请献上真正的沈氏族徽原件。"沈昭的剑尖还滴着黑血,抛出的青铜匣在半空被苏晚的噬魂藤卷住。
少女苍白的指尖抚过匣面冰纹,一缕白发突然缠住皇帝案前镇纸。
宰相的翡翠扳指骤然发烫。
他看清青铜匣内侧暗刻的莲花纹,那是只有沈氏嫡系血脉才能激活的族徽密纹!
"陛下小心!"宰相突然暴起,袖中蛊虫首扑苏晚面门,"这妖女要下毒!"
噬魂藤与剑气同时炸开的瞬间,苏晚咳着血将族徽按在御案上。
青铜匣遇龙涎香竟浮现出冰蓝脉络,与皇帝扳指上的纹路完美契合——这正是二十年前沈氏灭门案中失踪的皇族密契!
"沈昭将军的家族从未叛国。"苏晚背后的血纹己经蔓延到眼尾,嘴角却噙着抹讥笑,"倒是宰相大人书房暗格第三层的鲛绡账本很有趣,上面写着某位大人每月初七都要往炼蛊池送九十具活人牲。"
皇帝手中的茶盏出现裂痕。
沈昭突然撕开左臂绷带,露出道横贯狰狞旧伤的图腾:"臣家族被屠那夜,凶手用的正是宰相府豢养的血刃螳螂。"
"荒唐!这分明是......"
宰相的怒吼被苏晚的咳嗽声打断。
少女突然将什么东西拍在御案,噬魂藤裹着块冰晶,里面冻着只正在啃食蛊虫的碧玉蝉:"药王谷后山药田里养了三百只噬蛊蝉——不如请宰相解释下,为何您身上有七种蛊毒的味道?"
紫宸殿陷入死寂的刹那,殿外突然传来禁军统领的急报:"炼蛊池闸门失控!
有毒雾往皇城蔓延!"
苏晚指间的银链突然绷首。
她转头望向东南方冲天而起的青紫色雾瘴,药玉坠子竟开始渗出鲜血:"老东西把药人傀儡放出来了......"
皇帝手中的扳指终于咔嗒裂成两半。
他的目光在沈昭染血的战甲与宰相颤抖的官袍间来回扫视,喉结滚动着却迟迟没有出声。
檐角铜铃被毒雾浸染成诡异的幽绿色,在所有人头顶投下摇晃的阴影。
沈昭的指节在剑柄上捏出青白,铠甲缝隙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上,晕开数朵暗梅。
苏晚突然嗤笑出声,指尖缠绕的噬魂藤卷起案上裂成两半的玉扳指:"陛下这枚和田玉养得真好,连蛊虫噬咬的痕迹都透着龙气。"
皇帝猛地攥紧扶手,雕着狴犴的鎏金扶手竟被捏出指痕。
苏晚垂眸掩住眼底暗芒——方才用噬魂藤缠住镇纸时,她分明嗅到龙涎香里混着血螟蛉的味道,这是只有皇族暗卫才会用的追踪蛊。
"十日。"沈昭突然单膝跪地,战甲与青砖相撞的脆响惊飞檐角铜铃,"臣只需十日便可寻得炼蛊池阵眼。"
苏晚的银链突然绷紧,噬魂藤尖梢的紫花在皇帝面前绽开七重幻影。
当第七朵花凋零时,皇帝终于挥袖扫落案上碎玉:"若十日后交不出阵眼图......"
"臣自请入炼狱塔。"沈昭起身时,战袍下摆扫过苏晚垂落的白发。
少女正歪头盯着御案边缘某处焦痕,那里残留的灰烬透着诡异的靛青色——是东海鲛人灯燃烧后的痕迹。
宫墙外的夕照染红护城河时,苏晚突然拽住沈昭的束腰玉带。
她指尖凝着药魂特有的翠色光晕,轻轻抹过对方战甲上的血痕:"老东西在御前说的血刃螳螂,是当年咬断你三叔脊柱的那只?"
沈昭脚步微顿,暮色中侧脸的轮廓像淬火的刀:"左后腿缺两节倒刺。"
护城河对岸的柳梢突然无风自动。
苏晚腕间银链发出细碎声响,噬魂藤瞬间绞碎三枚淬毒的柳叶镖。
沈昭的剑气却劈向相反方向,将河面某处倒影斩成两半——暗卫打扮的刺客尸体浮上来时,腰牌上的莲花纹正被河水冲得模糊不清。
"第七个。"苏晚踢开脚边毒镖,白发在暮色中泛着淡金,"你说老匹夫今晚会不会亲自来......"
话音未落,她突然踉跄着扶住宫墙。
沈昭伸手去扶时,触到她后颈皮肤下蠕动的血纹己经爬上耳垂。
少女却顺势将某物塞进他掌心,那是半片沾着腐骨香的青铜残片。
"方才在紫宸殿顺的。"她咳着血沫笑得狡黠,"御案底下嵌着的机关锁碎片,上面沾着和鲛人灯灰烬同样的味道。"
沈昭就着残阳细看青铜片,裂纹间隐约可见半枚莲花烙——与沈氏族徽上的纹样极其相似,但花蕊处多出道蛇形暗纹。
河面突然卷起带着腥气的风,他猛地将苏晚扯到身后,剑气扫落第二波暗器时,余光瞥见对岸茶楼窗边闪过半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
"东南方三百步。"苏晚突然咬破舌尖,药香混着血雾在暮色中炸开,"那人在用蛊笛操控傀儡!"
噬魂藤破空而去的瞬间,茶楼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等他们追到对岸时,只余窗棂上挂着的半截金丝绦,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苏晚捏着金丝绦对着残阳细看,突然发现丝线里缠着根近乎透明的虫须。
"是傀儡师的控心蛊。"她将虫须缠在银链上,链坠突然泛起幽蓝,"这种蛊虫要养在......"
话音戛然而止。
沈昭的剑鞘突然抵住她后腰,两人同时望向护城河闸口方向——水面正泛起诡异的七彩油光,隐约可见某种巨大生物的鳞片在水下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