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在灵月公主手中晃了晃,沈昭剑穗上的龙纹突然松口,那片融化的雪花坠入苏晚脚边的药篓。
药汁翻涌着吞没水渍,浮起几缕发黑的龙涎香残渣。
"这熏香方子该添二钱断肠草。"苏晚屈指弹了弹药篓,篓底突然钻出数根藤蔓,将灵月公主绣鞋上的龙血竭粉末卷走,"陛下夜里该睡不安稳了。"
沈昭的断剑在青砖上拖出细长火花,火星溅到巡逻侍卫的灯笼穗子上。
那些金线遇火竟化作流萤,扑簌簌落在御书房西窗的雕花缝隙里。
暗卫特制的金粉正在那里结成蛛网,粘住了三更时分飘进来的一页密奏。
"北境呈报的军粮数目不对。"苏晚蹲在太医院屋顶嚼松子,腕间藤蔓缠着药杵在冰棱上敲击。
每敲七下,屋檐下垂挂的冰锥就变幻成不同药材的形状,"少掉的三千石粮草,倒与宰相公子新买的翡翠屏风斤两相当。"
沈昭站在阴影里擦拭剑柄,月光在他玄色护腕上凝成霜花。
当苏晚说到"翡翠"二字时,霜花突然裂成七瓣,簌簌落进太医院煎药的陶罐。
正在偷看药方的太监突然打了个喷嚏,袖中藏着的边关地图飘出来,正巧盖在治疗风寒的药渣上。
"该给宰相府送份谢礼。"沈昭的剑尖挑起片枯叶,枯叶旋转着割破夜风,将灵月公主寝殿外两盏写着"祭"字的灯笼绳齐齐切断。
灯笼坠地时,藏在灯笼骨里的傀儡线被药魂凝成的雀鸟叼住,在御花园的梅树枝头打了个死结。
苏晚捻着发间新生的银丝轻笑,指尖弹出一滴药汁。
那药汁顺着宫墙砖缝游走,将暗卫金粉结成的蛛网染成猩红色。
当值侍卫经过时,蛛网突然碎裂成星子般的粉末,沾在他们铠甲接缝处,随着巡逻路线绘出密探们的行动轨迹。
三更梆子响到第二声,宰相书房的青瓷花瓶突然裂开。
正在誊抄名单的师爷手一抖,墨汁泼在记录沈昭行踪的册子上。
墨迹诡异地扭动着,将"戌时巡查东华门"改成了"子时祭拜沈氏宗祠"。
"鱼儿咬钩了。"沈昭望着宫墙上新结的冰凌,那些冰晶正在月光下折射出翡翠光泽。
他反手将断剑插入石缝,剑身震动时带起的声波,惊醒了蛰伏在护城河底的噬魂藤。
苏晚的药杵突然敲在自己掌心,三根银发应声而断,化作药雾裹住灵月公主的宫灯。
当值的太医令经过回廊时,忽然对着灯罩上的影子跪拜——那上面正映出二十年前沈氏一族在宗祠祭祀的场面。
西更天的风卷着雪粒子撞在雕花窗棂上,宰相握着密报的手微微发抖。
信纸角落的暗纹显出血色北斗,正是他安插在御药房的亲信特制的标记。
窗外梅枝轻响,七片花瓣飘进砚台,磨出的墨汁带着龙血竭的苦香。
宫墙暗影里,沈昭的断剑抵着第七个黑衣人的喉结。
冰霜正顺着剑脊攀爬,将那人脖颈处纹着的北斗暗纹冻成青紫色。
"相爷该换个丹青师傅了。"苏晚蹲在墙头数着药篓里的断肠草籽,藤蔓缠着三个昏迷的刺客在月下晃悠,"连噬魂藤都分不清朱砂和龙血竭,怎么画得出以假乱真的暗卫刺青?"
沈昭靴底碾碎一片冰晶,冰碴里渗出的墨汁竟与御书房密奏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他忽然甩出半截剑鞘,击碎了太医院檐角挂着的铜铃。
铃舌里掉出卷泛黄的账本,正巧落在闻声赶来的禁军统领脚边。
"陛下请看。"沈昭单膝点地时,袖中暗卫令牌恰好滑到御案边缘,"三日前边关送来的冬衣,衬里用的却是宰相府今年新收的蚕丝。"他指尖凝出霜花,霜纹在烛火下显出兵部特有的火漆纹路。
皇帝抚摸着账本边缘的翡翠镶片,那是他去年赐给宰相的寿礼。
苏晚适时递上碗安神汤,药雾在琉璃盏中凝成只孔雀,正啄食着账本上墨迹未干的数字。
"好个忠君爱国的良相!"玉扳指在案上磕出裂痕。
但苏晚注意到皇帝翡翠的动作——那分明是在丈量镶片与兵符的尺寸是否吻合。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了药魂凝成的雀鸟。
沈昭退出寝殿时,腕间暗卫银链突然绷首——皇帝最宠爱的雪貂正叼着块带血的碎布,布上残存的剑气与他七岁那年斩断的锁魂钉如出一辙。
"老东西在试探我的功法路数。"沈昭捏碎檐角垂下的冰锥,冰晶里浮动着二十年前沈家剑谱的残页,"当年沈氏灭门案,他果然..."
苏晚突然拽着他跃上药魂凝成的藤桥。
数百根银丝从他们方才站立处破土而出,将青砖绞成齑粉。
御花园的梅树无风自动,抖落的花瓣拼出个残缺的"祭"字。
"礼尚往来。"她弹指将三枚断肠草籽射入皇帝寝殿的香炉,药雾顷刻间化作沈氏族徽的模样,"让陛下梦见些该梦见的东西。"
两人掠过宫墙时,宰相府的马车正悄悄驶入大皇子别院。
车辙里渗出的药汁沾到石阶,竟让守门石狮的眼珠转了半圈。
苏晚腕间藤蔓突然疯长,在虚空中勾勒出药王谷祭祀用的青铜鼎纹。
"要起风了。"沈昭望着突然阴沉的天幕,断剑上凝出层血色冰晶。
护城河底的噬魂藤正在疯狂生长,藤蔓尖端都朝着药王谷方向结出花苞。
宰相府密室里,半幅泛黄的古籍被按在案上。
大皇子指尖沾着朱砂,正沿着"药斗"二字勾勒。
暗格里飘出的药香竟与苏晚发间银丝的气息一模一样,惊得窗外偷食的乌鸦坠地而亡。
"三日后便是冬至。"宰相将枚青铜钥匙浸入掺着龙血的墨汁,"药王谷的规矩,该派上用场了。"
墙角的青铜药炉突然无火自燃,炉身上二十年前留下的剑痕正在渗出血珠。
那些血珠滚过"药斗"二字时,古籍空白处竟浮现出神农遗体的图腾。
炉中灰烬被穿堂风卷起,在相府屋檐下凝成个残缺的"祭"字,与御花园梅树下的图案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