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手中的灯笼抖得更加厉害。
光晕在雪狐惨白的脸和那株死气沉沉的人参娃娃之间疯狂跳跃,她带着哭腔低喊:
“小姐!不能……我们快走!猎妖人会找来的!为了只妖……不值得啊小姐!”
值得吗?
段半夏的指尖冰凉。
她低头看着雪狐。
她眼中的光正在急速流逝,那是一种纯粹的、绝望的恳求,为了她臂弯里那株小小的灵药。
她想起了白日里回廊下,少女歪着头,红宝石般的眼睛里那份不谙世事的天真好奇;
想起她发间银铃细碎的清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恐惧的坚冰之下,一丝灼热的东西在挣扎,那是白日里面对这非人存在时,心头涌起的那点不合时宜却异常清晰的“可爱”之感,此刻正被这惨烈的景象炙烤得生疼。
而《百妖谱》上关于“月魄雪兔狐”的另一段朱砂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过她的脑海:
“……其精血蕴月魄之华,有枯木逢春、续命回魂之奇效,然施术者需以心头精血为引,渡入灵药本源,九死一生,凶险至极……”
段半夏猛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那点犹豫,己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锐利取代。
她蹲下身,不顾汀州惊恐的抽气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碰触了一下雪狐怀中那株人参娃娃枯槁的根须。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僵硬,只有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脉动,证明它尚未彻底断绝生机。
“汀州,不是所有的妖都应该被斩杀。我们,不应该见死不救。”
段半夏的声音出奇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噤声。去,悄悄去,取我的金针囊来。立刻!还有……打一盆干净的灵泉水来,要快!别惊动任何人!”
“小姐!”
汀州几乎要哭出来。
“快去!”
段半夏低喝,目光如电。
汀州被她从未有过的严厉震慑住,嘴唇哆嗦着。
终究是一跺脚,将灯笼小心地放在旁边一块假山石上,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入黑暗。
灯笼的光晕稳定下来,昏黄地笼罩着这一小方天地。
段半夏的目光落在迟雪耳尖那狰狞的符咒伤口上,暗红的符文在皮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她撕下自己内衫一角还算干净的里衬,动作尽量轻柔地替迟雪擦拭脸上和脖颈的血污,避开那可怕的伤口。
冰凉的布巾触碰到肌肤,迟雪的身体剧烈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忍着点!”
段半夏低声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告诉我,猎妖人……还在附近吗?”
雪狐艰难地摇头,气若游丝:
“追……追丢了……在……在城外乱葬岗……他们……人多……有、有专门克制草木精怪的……法器……参童为了……护我……”
她急促地喘息着,目光眷恋而绝望地看向怀中的人参娃娃:
“被……被‘枯木咒’……击中……本源……快散了……”
枯木咒!
段半夏心头一凛。
《百妖谱》上对此咒描述不多,只言其歹毒无比,专伤木属精怪本源生机,如同在生命之根上浇灌滚油,中者生机断绝,回天乏术!
唯一的生机,或许真的只在眼前这兔妖以命相搏的精血秘法上了。
可是,真的要搏一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