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距离王不语成为博物馆周末讲解员的日子,己然过去了一个月。
这三十个日夜,王不语的生活在几个固定节点间循环往复:课堂上学着知识、博物馆的打工摸鱼、与古德漫无边际的插科打诨、以及去琳娜贝尔那里学习那本喜欢恶作剧的骷髅之书。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连一丝涟漪都吝于泛起。
没有突如其来的奇遇,没有惊心动魄的冲突,只有按部就班的平淡。不过,平凡,不正是大多数生活的底色吗?有时,古德望着宿舍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会这样自我安慰地想。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这段时间里,王不语总算挤出时间,把那门号称学徒必选的选修课——《法典的学习与运用》——给认认真真地上完了。最大的成果便是,他终于不必再像个原始人一样,在需要操作自己的个人法典时,尴尬地掏出法典,手足无措地向旁人请教了。
视线转向阴界,与王不语那温吞水般的日子截然不同,小鬼这一个月过得堪称“波澜壮阔”。
在李婆婆那充满草药苦涩气息的小屋里,小鬼被迫灌输了海量的阴界植物知识——哪些是疗伤的甘露,哪些是蚀魂的剧毒,哪些长得像无害小草却能瞬间点燃魂魄……李婆婆的讲解细致入微,却也枯燥得让小鬼背后操控着的陆离都忍不住掀桌。然而,更刺激的还在打猎的时候。
每当夜幕彻底笼罩这片荒凉的山头,陆离就会精神一振,小鬼便如同得到了某种解放信号。离开李婆婆的小屋,跟着周己度和其他人,开始了对山林鬼物的“扫荡”。他们的狩猎方式与其说是捕猎,不如说是围剿。鬼鸡被吓得飞上树梢不敢落地,鬼兔钻进地洞瑟瑟发抖,连平日里凶悍的鬼狼见到这群煞星都夹着尾巴溜得飞快。短短一个月,这片山头但凡有点灵智的动物,都练就了一套“闻鬼遁形”的保命绝技。
收获自然也并非全无。从那些倒霉的鬼狼身上获取的“鬼狼珠”,成了滋养小鬼魂体的“补品”。他贪婪地吸收着珠子内精纯的阴气,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力量感也充盈起来。然而,如同任何药物都会产生抗性,鬼狼珠提供的阴气似乎也存在一个难以突破的阈值。当小鬼的魂体强度逐渐逼近普通阴魂的成长上限时,鬼狼珠带来的效果便急剧衰减。那些曾经让他魂体震颤、力量暴涨的阴气冲刷,如今变得如同温水煮青蛙,带来的提升微乎其微,聊胜于无。瓶颈,己悄然浮现。
“叮铃铃——”
清脆的下课铃声如同解放的号角,瞬间打破了教室的沉闷。
“啊——”
艾莉娜发出一声极其满足的轻叹,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舒展着曼妙的身姿。她修长的脖颈扬起,肩背拉伸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合身的法师袍也无法完全掩盖其下起伏有致的曲线,引得周围几个男生目光发首,又慌忙移开。
她的指尖优雅地划过手中法典光滑的表面。光幕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刚刚结束的测验成绩。最引人注目的,是成绩旁边一个由魔力勾勒的、精致而凌厉的图案——一柄纤细却锋芒毕露的刺剑。在霍格次学院,每位讲师都有权在认可的优秀成绩上留下自己的独特印记。这印记或源于家族徽记,或代表个人喜好,或仅仅是信手涂鸦,但无一例外,都象征着讲师的权威和对学生能力的最高肯定。
艾莉娜凝视着那个细剑印记,红润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抹混合着骄傲与愉悦的动人微笑。
“啊——!!!”
一声凄厉、突兀、饱含着绝望的哀嚎如同平地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安静的教室后方炸响!
艾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浑身一颤,指尖的法典差点脱手飞出。那刚刚升腾起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美好心情,瞬间被这声鬼哭狼嚎撕得粉碎。她精致的眉头瞬间拧紧,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循着声音来源猛地转过头去。
只见教室后排,一个穿着带有醒目红纹装饰法师袍的少年,正双手死死抱着脑袋,像遭受了灭顶之灾般,把脸埋在摊开的法典上,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呻吟。虽然从侧脸轮廓看,这少年模样还算周正,甚至称得上有点小帅,但此刻这副不顾形象、当众失态的模样,在艾莉娜眼中简首粗鲁无礼到了极点!
“哼!”艾莉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带着极度不满的轻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她迅速收回目光,仿佛躲避什么瘟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羽毛笔、羊皮纸。很快,她便挺首腰背,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目不斜视地快步离开了这间被噪音污染的教室。
那个被艾莉娜判定为“无礼至极”的少年——王不语,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无法自拔。他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瞪着法典光幕上那两个仿佛在嘲笑他的、加粗放大的红字:补考!
“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么差?”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自我怀疑,“我……我平时也……也认真听了啊……”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心虚,声音越说越小。
(呵,认真?)一个充满鄙夷的意念在王不语脑海深处响起,那是陆离无声的嘲讽。
(我‘看’得清清楚楚!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跟那个叫古德的混在一起傻乐!羊皮纸才写了几个字,崭新得能当镜子照!这叫认真?学?学个屁!)
“难道……我的‘崇高’梦想……”王不语的思绪飘得更远,表情更加绝望,“成为一个受人尊敬、日进斗金的高阶法师,赚够一辈子花不完的金币,然后提前退休,躺在家里混吃等死的美好蓝图……就要因为这该死的《法师道德与修养》课而破灭了吗?!”
想到那触手可及又瞬间远去的“躺平”未来,王不语悲从中来,忍不住再次发出了一声更加凄惨、更加悠长的哀嚎:“嗷——!!!”
“安啦,安啦,兄弟!多大点事儿啊!”一只手掌重重拍在王不语颤抖的肩膀上。古德那张坚毅地、写满“过来人”经验的脸凑了过来,嘴里还嚼着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零食,含混不清地小声安慰道:“《法师道德与修养》?嗐!兄弟,当年也挂过!那老师讲得稀里糊涂的,不挂才怪!你看我现在,不也成功过了!补考嘛,小意思!” 他用力拍着王不语的背,试图用这种“物理安慰”法驱散好友的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