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屯的黄土路铺上柏油那天,老杨头蹲在村口磨镰刀,火星子溅到锃亮的沥青上:“糟践钱!驴蹄子踩不出印儿了!”
林秋穗踩着高跟鞋从县工商局回来,黑皮鞋跟卡在排水沟缝里。赵冬生蹲在道沿上笑:“叫你穿这洋玩意儿!”
“笑啥?”秋穗抽出鞋跟,掏出皱巴巴的文件,“‘柳树红’商标让人冒用了!”
春芽正领着学生打扫新校舍,听见动静举着扫把跑来:“姐,咋回事?”
“城里批发市场冒出假草莓,包装和咱的一模一样!”秋穗把仿冒包装摔在乒乓球台上,红草莓商标缺个叶尖。
小张推着自行车进院,车把挂着法律书:“得告他们侵权!”
“告个球!”老杨头吧嗒着烟袋,“祖辈种地没听说果子还有名号!”
王婶捧着账本挤进来:“穗啊,这个月分红少三成......”
秋穗抓起仿冒包装往黑板贴:“明儿开社员大会!”
会还没开,先闹了乱子。李寡妇举着农药瓶闯进大棚:“俺家草莓长斑了!定是这劳什子商标招了灾!”
冬生捏着病叶对光瞅:“这是灰霉病,得通风控湿......”
“控你娘个头!”李寡妇把药瓶往地膜上砸,“赔钱!”
春芽举着扩音器冲进人堆:“乡亲们!这是有人使坏!咱得学法护牌子!”小张趁机发普法传单,老杨头拿它卷了旱烟。
转机出在县电视台记者暗访后。新闻播那晚,全村挤在老支书家看彩电。镜头里冒牌商往草莓打色素,老杨头烟袋锅子差点捅穿屏幕:“丧良心的!”
秋穗连夜写举报信,冬生改装拖拉机当宣传车。车头绑着大喇叭:“真‘柳树红’蒂把带绿圈......”
工商局来查封那日,小张举着《商标法》念条款。冒牌商往秋穗手里塞红包:“乡里乡亲的......”
“谁跟你乡亲!”秋穗把红包摔进执法记录仪,“俺们是注册商标第00892号!”
官司打赢那天,合作社放了一挂鞭。老杨头捧着判决书找春芽:“芽丫头,给叔念念这红头文件......”
秋穗蹲在大棚里写新计划,冬生突然递来铁盒:“穗,该搞深加工了。”
“啥加工?”
“草莓酱!真空包装能卖全年!”冬生展开图纸,冰柜改装的灭菌锅画得歪歪扭扭。
王婶听说要买新设备,抱着存折首哆嗦:“这得压上棺材本啊......”
“按股分红!”秋穗把合作社章程拍在八仙桌上,“风险共担,利润共享!”
腊月里,第一瓶草莓酱贴标出厂。春芽设计的标签印着小学生画的草莓娃娃,老杨头盯着保质期首嘀咕:“放半年不馊?别是加了仙丹!”
变故说来就来。省城超市退货,玻璃瓶炸了三箱。冬生连夜拆包装,发现是灭菌不彻底。秋穗蹲在车间啃凉馒头:“改生产线!”
“钱呢?”王婶攥着股票本发抖。
“贷款!”秋穗把结婚金镯子拍在信用社柜台。信贷员扶扶眼镜:“林经理,这得抵押......”
“押上我!”冬生把房产证甩出来,“还有这厂房!”
开春时,全自动灌装线轰隆作响。老杨头戴着白手套验瓶,老花镜滑到鼻尖:“嘿!这铁胳膊比人还利索!”
订货单雪片似的飞来,小张领着大学生搞网店。春芽教娃娃们练电脑,五笔字型口诀混着草莓香:“王旁青头兼五一......”
秋穗穿着西装进省城谈判,冬生在村里调试冷链车。返程时遇上山体滑坡,秋穗踩着高跟鞋走二十里山路,脚后跟磨出血泡。
“值吗?”冬生给她挑水泡。
“值!”秋穗指着山外灯火,“那边超市亮‘柳树红’灯箱呢!”
端阳节分红,王婶数着钞票手首抖:“顶俺男人挖三年河工......”李寡妇突然嚎啕:“当家的!你咋走恁早啊!”
老杨头悄悄把分红塞给春芽:“给娃娃们买电脑......”
秋夜,合作社挂起霓虹招牌。冬生摸出丝绒盒:“穗......”
“等股份制改革完!”秋穗抓过戒指套在图纸上,“先扩十亩大棚!”
月光漫过新修的篮球场,春芽领学生唱新校歌:“红草莓甜,柏油路宽,新风吹绿老河滩......”老杨头蹲在渠边洗假牙,突然哼起夯歌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