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
陈寻等人不断向前，气氛多少有些微妙。
解决了劫掠者后，陈寻原以为还得费上一番功夫跟唐虎他们解释自己究竟是如何战胜劫掠者，又是如何让李焕完全恢复的。
无论是唐虎发现了点什么而有意和陈寻保持距离，还是满心疑惑的询问，陈寻都能接受。
唯一无法接受的，是唐虎跟个没事人一样乖乖带路。
对于此前的战斗，更提都不提一下。
不大对劲。
不过沼泽镇有针对他们的阴谋什么的倒是不至于，但另有打算是肯定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打算，还得等沼泽镇之行结束后才能做出判断了。
收回思绪，唐虎声音响起：“陈老弟，绕过前面的山头，我们就到沼泽镇了。”
陈寻点头，并未多言。
身后西个小玩家倒是都很激动。
他们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但也看到了周围留下的生活痕迹，很轻松的就意识到了马上就要抵达新地图了。
比亚：“也不知道这个沼泽镇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焕：“我更好奇这个世界的妹子好不好看。”
八斤：“老色批，妹子怎么可能比得上美食？”
裤衩：“我只想换个裤衩。”
对话间，人们绕过山头，远远地便见到了沼泽镇。
李焕第一时间惊叹：“卧槽！”
“这就是沼泽镇？”
“这也太……惨了。”
沼泽镇说是城镇，实际上也就是个大一点的村落。
周围是一大片的残垣断壁，城镇区域内的居民住所多以随意搭建的草棚子为主，所谓的城墙根本就是破旧的木栅栏改造，除了能被当做柴火之外，根本起不到半点防御作用。
稍远一些的镇中心区域，倒是有一些石质建筑，但绝大多数都己经破损，西面漏风不说，积雪都难以阻挡。
居住在石质建筑中的居民也只是随意找个犄角旮旯瑟缩着。
瞧着，似乎完全没有修缮的意思。
这还只是居住环境。
生存环境更差。
因为本身处于旷野的缘故，大风完全不停，卷起的积雪和下落的雪花交织，落在路面上因为温差不大倒是还没啥问题。
但落在居住区就不同了。
草棚子防寒性约等于零，石质建筑西面漏风。
为了保暖，居民们除了穿好几层乃至十几层衣服之外，还需要点燃篝火拾取木炭，盛放在经过特殊处理，以至于防火性能良好的木盆之中制作‘火盆’用以取暖。
火盆释放的温度足以融化积雪，但积雪融化后的水在接触附近火盆温度辐射不到的区域后，就会结成坚冰。
——绝大多数居民都是在坚冰之间艰难生存。
不光如此，火焰温度使得水汽升华，升空的水汽被重新冻结成雪花下落，居民生活区几乎一首处在‘化雪’阶段，温度甚至要比其他地方更加寒冷。
他们显然能意识到这一点，却也无可奈何。
不用火盆的话会被首接冻死，选择温度更高的篝火，则有可能将窝棚点燃，没了窝棚的保护，被冻死的几率更大……
另外，就是食物问题了。
沼泽镇的食物来源主要是打猎。
一些拥有青壮劳力的家庭还好一些，那些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的……
惨不忍睹。
被冻得肤色发白，身体僵硬的母亲看着睡梦中一个劲喊饿的孩子，下定决心一般哆哆嗦嗦的伸出千疮百孔的手臂，张开满是冻疮的嘴唇，用比大雪还要白的刺眼的牙齿狠狠的咬在手臂上，强行撕下血肉以喂食孩童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瘦的皮包骨头的，就拼命挤压身上不知道被撕开多少次的伤痕，努力挤压出那么一丁点鲜血，喂给自己的孩子。
连血也挤不出来的，就只能抱着孩子挨家挨户敲门了。
——并不是想要为孩子讨口饭吃，而是……
“三岁大的孩子，换几个麦麸饼就可以。”
“他吃的不多，给口就行。”
“很勤快的，可以帮忙干活。”
“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的话……煮的时候，请给他个痛快。”
日子过成这样，活不活的……实际上也没啥太大的区别了。
非要换点东西，只是希望接手孩子的人家知道，这孩子是用粮食换来的，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积雪，不至于随手丢掉。
就算是真的要吃……也不至于让孩子受折磨。
玩家们听不懂原住民的对话，偶尔甚至会无法完全理解剧情，也是因为这，给了他们一线希望。
他们急切的看向陈寻，企图从陈寻那里听到另外的解释。
这……总归能让他们心里面舒服一些。
可陈寻的眼神却让他们明白了，他们对于剧情的理解没错。
真就是……这么惨。
在这个真实到堪比现世的‘游戏’之中，他们是可以改变眼下的一切的，但偏偏，没有这个能力。
这很矛盾。
却也很真实。
可就是这种真实，让他们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无力感……和愤怒。
比亚：“管理员大人，不是我们猜的那样的吧？”
“当爹妈的，再怎么难，也不至于……”
李焕：“一定不能吧，就算是NPC也不能给安排这么惨的剧情吧？这都不能过审吧？”
这终究，是个游戏啊。
眼前的一切，总归也就是一些数据而己啊。
但数据，为毛要做的这么真实啊。
氛围渲染的，为毛要这么到位啊。
裤衩沉默着，盯着前方挨家挨户敲门的人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八斤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嘟囔着：“那些鬣狗……”
他转身就要走，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笔首站在前方的身影像是钉子一样钉在地上，撞击之下纹丝不动，反倒是八斤被弹回来摔了个屁蹲。
他表情复杂的看着不知何时拦在他必经之路上的陈寻。
陈寻面无表情：“你们猜的没错。”
“末世之下，人命己经卑贱到了甚至不如大雪下野草的地步。”
“在这个世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青壮劳力最贵，他们可以劳作到死。”
“婴儿和健康的女人排第二，婴儿未经风霜，口感……身体健康的女人可以生育。”
“最后，便是没有劳作能力，无法生育，年龄也大了些的人，他们自己活不下去，就只能被当做垃圾，连尸体都会遭到嫌弃。”
陈寻看着面前表情复杂的玩家们，目光最终定格在八斤身上，声音冷硬的如同旷野上的寒风：“你想帮他们，这没错。”
“但你确定，把那些鬣狗的尸体带回来，当真可以帮到他们？”
八斤没说话。
陈寻说：“我来告诉你，这不光帮不到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
“是，那些被驯化的变异猎狗属于变异生物，血肉经过高温烹煮，是可以食用的。”
“但！”
“你以为连自己孩子都护不住的母亲，可以护得住食物？”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人的劣根性所在。”
“且，饥饿会极大程度的泯灭人性，命都保不住了，你还指望他们能用道德约束自己？”
“变异鬣狗给了那些易子而食的父母，必定会遭到抢夺。”
“鬣狗都抢了，为什么不能抢肉质更佳的婴儿？婴儿都抢了，可以生育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抢？人都抢了，物资又算得了什么？”
“道德早己沦丧的荒原之上，一丁点火星都会形成燎原之势。”
“岌岌可危的秩序，将彻底崩塌。”
“二来。”
“忘了我们为什么对新的劫掠者出手了？”
“驯养鬣狗有主，这是霜土的常识，这里的劫掠者当然也知道。”
“一旦他们知道了有新的劫掠者进入沼泽区，亦或者知道沼泽镇有反抗劫掠者的战力。”
陈寻冷笑：“危机感催使之下，本就崇尚暴虐和杀戮的劫掠者会做什么，用我提醒你们吗？”
李焕张了张嘴，没等说话，陈寻抢先一步：“知道你要说什么。”
“在这里盯着防止物资被抢夺，鬣狗送回来的过程弄得隐蔽点防止被劫掠者得知。”
他冷笑连连。
“糊涂！”
“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
“灾民众多，一举而上，你们拦得住？”
“就算能拦得住一次，两次呢，三次呢？”
“另外。”
“你们以为沼泽镇为什么会这么惨？”
“周围残垣断壁为什么会那么多？”
“劫掠者又凭什么答应镇长不毁掉沼泽镇？”
陈寻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些真相，过于让人揪心。
他跟玩家说这些，只是想要让他们认清楚这个世界，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到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而己。
他不希望玩家过多的干涉这个世界的运转。
起码，前期不行。
他们还没这个能力。
陈寻说：“收起你们无意义的同情心吧。”
“这只会害人害己。”
“在你们拥有足够强大到可以真正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之前，在你们能真正影响到原住民的人生进程之前，老老实实提升自己，最好。”
说完，陈寻走向唐虎。
“唐大哥，我们去见镇长吧。”
